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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經過溝通,駝背已經被請出了學校,但他的母親還在經營小賣部,只是近些天生意很差,因為不少學生們在對她進行道德審判,覺得養出了那麼一個兒子,她也不能是什麼好東西。
民警再次造訪,讓這個歷來潑辣的婦女有些惶恐,心裡暗自在犯嘀咕,思索他們怎麼又來了。
民警從她這兒獲得了駝背的地址,並帶著石頭吊墜去問他出處。
駝背正在村裡的老房子裡睡懶覺,被民警從床上敲起來,頗為惶恐地給對方端了椅子,又一人遞了一根煙。
民警沒有接他的煙,面對面坐好以後就開始提問:“這個墜子你還有印象嗎?哪兒來的?”
駝背端詳著石頭,回憶似的想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有的,這是我去年冬天,在生物園的院牆下面挖薺菜的時候在草叢裡撿的,當時看這個花紋挺稀罕的,就拿回家了。”
兩個民警一個唰唰地寫,一個板著臉問他:“你撿了為什麼不上交啊?”
駝背動了動嘴唇,最後沒說話,只將目光轉開了,用沉默來表示他並不是非得拾金不昧的。
比起坑蒙拐騙,撿了東西不交不犯法,民警沒有跟他糾纏,繼續問道:“那你對去年11月16-18號運動會期間,學校的女生寢室被偷的事情,有什麼了解沒有?”
駝背聲稱他只聽來買東西的學生議論過一嘴:“我聽他們說……好像是初一的一個女學生偷的,被老師當場在園子裡抓住,開除了。”
民警問他還有嗎,他說沒有了,記筆錄那個民警讓他在紙上簽名畫押,走完程序離開了他家。
按照駝背的想法,那個女生早就被開除了,民警就算不怕麻煩,查到她的家裡去,那她當著一堆老師親口承認的偷竊,難道還能否認不成?
這個思路固然沒錯,但駝背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人的性格和處境是會變的。
民警找到孫茵茵家裡的時候,她剛提上保溫桶,準備騎車去醫院送飯。
她爸爸剛出完車禍,自己傷了不說,並且還作為肇事的一方,把一個過路的年輕男人撞成了全身多處骨折。
對方特別年輕,還是個稀罕的大學生,回街道上來做畢業實習,眼看著就要畢業了,她爸爸可以說是耽誤了別人一生中最好的時光。
傷者的家屬比較講道理,沒有對她家獅子大開口,但光是正常的治療費用就足以壓垮這個再普通不過的農村家庭了。
她媽媽籌不到錢,哭著說不然把家裡的房子抵給對方,可農村的地基不能賣和轉讓,街上的人要它也沒用。
傷者的媽媽大概是看他們還算有誠意,沒有催得很緊,非要他們立刻賠完,但對於本分的老實人來說,欠人錢財如同心上壓著大山,她爸爸在病床上長吁短嘆,媽媽整日以淚洗面。
年幼的孫茵茵面對如同行至斷崖的人生坎坷,在惶恐、痛苦、怨天尤人等情緒沸騰又冷卻以後,心裡只剩下了一顆結晶,那就是錢。
卡拉ok的老闆平時很摳,但是知道她家出事以後,偷偷在她的工錢里多夾了500,這份心意不算少,但對她的窟窿來說遠遠不夠。
孫茵茵需要錢,來付醫藥費、來還債、來讓她的家庭脫離這種悽苦的氣氛。
所以民警問她女生寢室的東西是不是她偷的時候,她斬釘截鐵地說不是,因為她的家再也經不起任何經濟上的損失了。
“是小賣部那個駝背偷的,”時隔經年,孫茵茵語出驚人地說,“那天我在生物園裡,親眼看見他從宿舍樓靠院牆那邊的,2層的窗戶上爬下來的。”
“他當時頭上還戴了頂假頭髮,紮起來的,但是他那個駝背很好認,我肯定是他。”
兩個民警對視一眼,相互都覺得這案子真有意思,居然出現了兩個相互指人的嫌疑人。
之前記筆錄那個民警立刻質疑:“可是駝背說是你偷的,而且學校的老師也說,去年是你自己承認,偷東西的人是你,這個你怎麼解釋?”
這問題放在一年前的孫茵茵面前,她大概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在羞恥、光彩和成年人危言聳聽的恐嚇里,選擇繼續沉默。
可這一年多以來,她看到了社會的冰山一角。
她輟學以後在親戚的介紹下,來到市裡的ktv後廚里當了幫工,包吃包住一個月還有幾百塊錢,在周圍人們的影響下,她慢慢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
畢竟在別人還在貼錢讀書的年紀,她已經開始賺錢了。
因為不這麼想她會鑽牛角尖,當時學校里的女孩那麼多,為什麼楊勁雲偏偏選的是她--
過來唱歌的客人們形形色色,學生只是少數,更多的是社會中人,有傳說是在道上混的大哥,也有按摩店的年輕姑娘,有流水線上的年輕工人,也有正兒八經過來放鬆的辦公室白領。
包間就像個藏污納垢的乾坤袋,裡面什麼都可能有,打架、亂搞乃至於k粉,孫茵茵一樁一樁地開了眼,大驚失色的底線得到了質的飛越。
再說娛樂城的老闆,早八百年就結婚了,可出現在店裡的卻從來不是他結婚證上的老婆,是個濃妝艷抹的小三,不算特別漂亮,而且嗓門特別大。
按理來說這種見不得光的人挺討厭的,但這位大姐人緣不錯,她有點瘋,生起氣來逮誰罵誰,自己也賤、老闆也賤、說她是賤人的人也賤,喝醉了還會給服務員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