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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就是離開學校之後,李雲才知道社會有多複雜,老伍不是最可怕的,那種表面笑得好像很喜歡你,心裡卻存著歹意的人才是。
打工的日子又累又寂寞,李雲在髒亂差的合租環境裡,跟著比他大的人抽菸喝酒蹦過迪,也嫖過娼。
他運氣不錯,第一次招了個比較文靜的女孩,兩人聊了半宿,他說他進過少年監獄,那姑娘說她爹媽想拿她給弟弟換媳婦,相互都覺得對方的經歷令人難以置信。
可第二次李雲再去髮廊找那個女生,老闆說她辭職回家了,但李雲從其他髮廊妹那裡打聽來的消息卻是她被拐賣了。他為此報過警,又因為不知道既不知道那個女生的真實姓名,也沒有她的照片,而導致尋人無疾而終。
還有租他房子的那個男房東,表面上看著人模狗樣的,但摳得要命,經常把他那個痴呆的老頭打得在樓道里爬。可每次有人看不過去報警,警察來了都沒有證據。
只有掙扎在生存線上的人才會住這種爛合租房,沒有人有相機,沒有人有證據,李雲就是攢夠錢買了一台,他也不能放在身邊,因為一個星期之內必丟無疑。
所以他想要給路榮行買一台,這是他的謝禮,他希望路榮行能喜歡它,並且一直拍下去,留下更多稍縱即逝、讓人可以長久懷念的畫面。
因為這才幾個月,他就已經快要忘記那個女孩的臉了。
儘管心裡有千頭萬緒,但李雲最終一句都沒能說出來,煽情對他來說太難了,導致他只好粗著聲音裝闊:“……我攢了錢的,一大把。還有我也不只給他買東西了,張警官他們我也買了的,這是我改過自新的誠意,你們要是不願意收,那就是看不上我這種爛人的東西,沒關係那你拿去捐……”
這分明是一種強買強賣的道德綁架,可它精準地戳在了汪楊心軟的地方,她聽不得這種自我詆毀,因為有些話說多了自己是會信的,她挫敗地插話道:“好了好了,我們收了,你不要這樣說話。”
李雲猛然剎住激動,頓了片刻,用一句小聲的“對不起”掛掉了電話。
他媽媽殷勤地留3人吃飯,汪楊拒絕後帶著孩子回家了,一路上心情都不怎麼好,她覺得養活自己和認識社會很難,所以她有一點心疼李雲。
路榮行對那個卡片機興趣不小,既然汪楊說收下了,他就拆開拿出來研究,去凍住的河邊拍過冰封層以下的枯草,也聚焦過掛滿冰勾的茅草屋。
那是村落里最後一間用秸稈和黃土搭就的房子,住在裡面的老人早已過世,它立在一堆磚混建築之間,儼然是一個舊時代的標誌。
卡片機不需要安裝膠捲,還有一個可以前後翻開的顯示屏,出現曝光過度的概率很低,操作比傻瓜機還傻瓜,除開一點仿佛占了人便宜的感覺,路榮行確實很喜歡它。
寒假張一葉和人打籃球,還來借過這個新鮮玩意兒,隔天還回來的時候說,路榮行這個機子和微機室的楊老師是同一個型號,就是顏色不一樣,一個白一個黑。
新年如期而至,關捷吃得滿嘴流油,沒有人陪他抽陀螺,他就自力更生,找到了一項新的娛樂活動,就是挨家挨戶去給別人當搓麻花的大師傅。
大師傅精益求精,在一堆快如閃電手裡面精益求精,別人一分鐘能搓倆,他卻弄根牙籤在麻花上繡花,各種拉低平均速度,給各種上不了台面的造型安排得明明白白。
最丑的在尾巴上就點個“路”,第二丑的就點個“關”,從這家搓到那家,每家都順走幾個,回頭告訴李愛黎誰家的麻花最酥脆,讓他媽去取取經,因為同樣是雞蛋和油麵,李愛黎炸的麻花每年都像石頭一樣硬。
臘月27,關捷在街上買年貨,意外碰到了王子愷。
這個被分到2中的男同學已經大變了樣,他長高了很多,臉上也冒出了一叢叢的青春痘,穿著一條破破爛爛的牛仔褲,明明凍得清鼻涕直流,都不肯拉上棉服的拉鏈,站姿垮肩抖腿的,隱約有了幾分二流子模樣。
變化更大的是兩人對上視線,小學時的那種針鋒相對突然間就消弭於無形了,王子愷甚至堪稱熱情地對關捷揮了下手,在鬧哄哄的集市里沖他喊道:“嗨關捷,好長時間沒看見你了,你怎麼還是個矮冬瓜。”
關捷沒來由地也挺高興,在行人縫隙里穿來穿去地向他靠近,用今天早上剛剛從寒假作業上寫來的成語反擊道:“不會說人話你就閉嘴,我這叫厚積薄發,不躥不知道,一躥鬼都嚇死。”
王子愷拍著胸脯說你別嚇我,兩人湊到一起,泯盡恩仇地蹲在路上吃了串炸螺絲,相互抱怨學校的不足,抱怨完王子愷又擠眉弄眼地問他:“有沒有看上的女生?長啥樣兒,描述一下。”
關捷搖了下頭:“沒有,沒得描述。”
王子愷懷疑地盯了他幾秒:“那你這半年都在幹啥?”
關捷回憶了一下,感覺除了課多,其他跟小學沒什麼區別,但他嘴上嗤笑了一聲,一看就很假地說:“當然是在搞學習了。”
“屁,”王子愷不屑一顧地說完,又笑得黏黏糊糊,忍不住想要分享甜蜜地說,“那你知道我在搞什麼嗎?”
問完他又不給關捷說話的機會,自顧自地宣布道:“我搞了個對象,牛不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