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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大媽在房門上敲了敲,放軟語氣地喊了幾聲“愛黎”,屋裡的人沒理,她就轉過來將關捷拉到了門口,讓他把門敲開。
平時他媽生氣的時候,關捷都躲得老遠,一來是怵那種點到哪裡炸哪裡的氣場,二來是怕受夾板氣。
因為有兩回他在李愛黎煩躁的時候喊她,她直接暴躁地回了他一句“喊什麼喊你媽死了”,關捷不一定說得清楚這句話扎心的點在哪裡,反正他不是很愛聽,幾次之後自己總結出了一個教訓,就是不要在她最惱火的時候刷存在感。
這會兒葉大媽像趕鴨子一樣趕他,關捷還是沒敢喊,掙脫了跑進後院,原本是打算從後門轉到主臥的窗台下看一看他媽,但剛出巷子他發現窗戶那兒已經有了一對大媽,連忙又回院子裡去了。
這個問題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同時根據經驗,他媽起碼會在房裡睡2個小時,院子裡的老太太們呢都會圍過來,用每個人不同的人生經驗來安慰姥姥,其實閨女對她已經夠好了。
關捷不敢去湊熱鬧,因為去了老太太們會拉住他,讓他去安慰他姥姥,姥姥是見一個哭一次。
他在院裡洗臉刷牙,收拾完肚子餓得打鳴,見爐子上生著火,就將燒水的鍋提下來,撂上炒鍋煎了4個雞蛋。
他原本先煎了倆,吃了一個想起李愛黎餓著肚子在生氣,就又往鍋里打了一個,然後這個煎到一半,又想起他姥姥每次過來也在他家吃的早飯,就又往鍋里敲了一個。
弄好之後,關捷將蛋分裝在2個碗裡,將只有1個的那個碗配上筷子端到門口,也沒敢親自給姥姥,叫門口的奶奶幫忙遞過去的。
送飯的功夫里他才從奶奶們的嘀咕聲里搞清楚,早上為什麼會鬧這麼一通。
原來是姥姥昨天因為嗓子吃了藥還是痛,就去鄉醫院打點滴,但是醫生不給她打,說她年紀大了輸液不安全,只肯給她開藥,但是藥她家裡有,她堅持要輸液,醫生更堅持,她就臆測成醫生瞧不起她,認為她付不起錢。
今天早上她就是帶著錢,過來找個給她撐腰的人,沒想到李愛黎不去,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關捷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不知道他媽是不是為了帶他去看眼睛,才把姥姥給得罪了。
這麼一想他就很愧疚,琢磨著又生了點小人之心,怕姥姥貪吃,把他給李愛黎準備的煎蛋給吃了,就揣著碗穿過巷子,用手蓋著它豎起來穿過窗戶鐵條,放在了靠窗的縫紉機上,為了避免蒼蠅來叮,還深謀遠慮地帶了個紅色的塑膠袋搭在了上面。
這時路榮行正在門口喝粥,看他鬼鬼祟祟的在他爸媽窗戶那兒不知道搞什麼,就喊了他一聲。
關捷正要功成身退,被喊得虎軀一震,立刻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讓豬隊友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蹤,可惜屋裡的李愛黎已經聽見了。
她當時沒有回頭,聽見外面的腳步聲跑遠了,又躺了不知道多久,感覺眼淚流夠了,不會隨便淚崩,才坐起來找到了縫紉機的塑膠袋。她走過去揭開一看,視野里又有碗筷又有吃的,就差一個吃飯的人。
關捷煎蛋的時候等不及,喜歡用鍋鏟戳破蛋清,讓蛋黃流出來更快地熟透,這使得他的煎蛋都是扁扁的一片,但是色澤金黃,像向日葵一樣。
這個溫暖的顏色猛然間擊穿了李愛黎還不穩定的情緒,她捂住嘴泣不成聲,剛被一個親人傷到的地方又被另一個治癒了,她又不覺得自己活該了。
她想等她老了,她的兒子應該不會像她對老太太這樣,好像迫切想甩掉一包袱一樣對她。
家裡的人都不開心,關捷也不好意思出去快活,拿了作業跑到隔壁去寫,但路榮行不肯跟他約,關捷只好墮落到跟對方一起去看電視,因為左鄰右舍就該齊齊整整。
好在路榮行雖然不看武俠片,但他也不看愛情片,他這個人有點冷門,喜歡看新聞和紀錄片,關捷看得馬馬虎虎,過了會兒被恢復正常的李愛黎叫走,拎到醫院測視力去了。
昨天洗出鐵鏽之後,關捷就放了120個心,萬萬沒想到自己全須全尾地進去,會變成個獨眼龍出來。
眼科的醫生不是昨天值班的那一個,換成了年紀更大的女醫生,醫生聽完李愛黎的話,將他帶到暗室里去打小電筒照了一會兒,出來告訴李愛黎:“角膜上有點傷痕,這幾天癢啊疼啊,或者是還覺得眼睛裡面有異物的情況都可能會出現,不過不要緊張,他這個情況不嚴重,過幾天角膜自己會修復的。”
“我給他打個眼膏,嗯……我看他挺活潑的,為了避免他用手去接觸眼睛,我會用紗布給他把眼睛貼起來,待會兒出來你不要嚇到了,好吧?”
李愛黎除了“好”和點頭,也沒什麼可以做的。
醫生又回到隔間裡,問關捷怕不怕疼,他說不太怕,右眼就被點了幾滴藥水,很快就感覺到眼睛發木,有種鈍化的詭異錯覺。
他說他眼睛麻了,醫生好笑地說點了麻藥當然會麻,接著給他在眼球上擠了些軟膏,讓他將膏體眨化,然後用四方的白紗布將他的右眼貼了起來。
嚴格來說,遮住右眼之後除了右邊旁邊的視野變窄了,關捷沒有其他不適,但他心理上就是覺得多了那塊紗布自己好像虛弱了不少,在路上跟李愛黎講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