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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難過,但他怕路榮行覺得他涼薄,就沒敢說這話,只是問道:“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太冷漠了?”
關敏是1點多回來的,現在還在那邊,她也沒哭,並且在看長輩哭的時候還跟關捷對過視線,兩人乾巴巴的眼眶裡裝的大概都是莫名其妙。
他們不約而同地在心裡想:這些人平時一年見不上兩面,哪來的這麼深的感情?
不僅如此,關捷甚至還覺得姥姥這麼走了更好,她將不復病痛,他媽媽也輕鬆。
姥姥已經有一個月吃不下東西了,之前還能喝兩口水,眼下水都不進了,整個人越餓越瘦,關捷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骨瘦如柴。
特別是再聽到親戚們竊竊私語,說她沒福氣,如果去了純粹就是餓的,關捷就愈發不敢正眼看她。
送進醫院輸液也不現實,醫院不收,家裡人也已經開始籌備後事了,大家都在等她咽氣,姥姥斷過兩次氣息,但又緩過來了。
姥姥平時對他還挺好的,所以對於關捷來說,這麼無動於衷的自己,比姥姥即將去世的消息還讓他不舒服。
路榮行的眉毛稍微往上拱了拱,依稀是個疑惑的形狀,他說:“你剛攤在門口,就是在想這個嗎?”
關捷將一條腿架在椅子上,下巴托在膝蓋上說:“嗯。”
路榮行的爺爺去世得早,對於老人他已經沒什麼記憶了,其他3位目前都還很健康,他沒有死別的經驗,不知道關捷這種情況算不算正常。
但是書看多了多少有點好處,就是該說話的時候不至於那麼詞窮。
“你不要想這麼多,”路榮行笑了笑,安慰道,“不哭不能代表冷漠吧,我覺得你平時對你姥姥夠好了,你可能是……反應有點遲鈍,要等別人哭完了才開始。別愁了,有你哭的時候。”
不是有句詩叫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嗎。
關捷還是有點蔫,不過被他氣笑了,唾棄道:“去!你才反應遲鈍。”
路榮行不置可否,轉移了話題:“聽不聽歌?彈個歡快的調調給你聽。”
關捷覺得他這種人說“調調”這兩個字就挺歡快了,抿著嘴角點了下頭。
路榮行將琴抱出來,礙於家裡沒有備用的琴架,他只能將譜子斜靠在另一張椅子上,彈幾分鐘就得停下來去翻頁。
關捷有點心理的疲憊,倒坐在椅子上,將下臂疊在椅背上趴著,看他在近處按彈翻撥,一通忙活。
這是一首新歌,輕巧歡快,旋律也不複雜,要是彈得好,能聽得人搖頭晃腦。
不過路榮行才練不久,沒那個讓人陶醉的水平,關捷看他本來彈起來就不連貫,再被翻頁一打斷,就覺得彈得很稀爛。
好在他是在路榮行最開始拿琴的時候成為的觀眾,有了被荼毒的深厚基礎,這會兒也不覺得難聽,就是在對方翻頁的時候腦子裡閃過了一些牽扯思緒的念頭,可等回頭去捕捉,腦子又空得像剛搞過大掃除,什麼也抓不住。
關捷也不為難自己,趴在椅背上安靜地聽歌,他很中意這種片刻,即使什麼都不做,也不會覺得無聊或者寂寞。
夕陽每逢傍晚,都會經過這個院角。
馬上又要翻頁了,路榮行按完剩下的音階,伸手的同時不經意抬了下眼睛,就見關捷被罩在自身後而來的橘金色光輝里,身前要比背後暗一些,但完全看得見臉。
漫反射使得他的輪廓線上仿佛聚了層薄光,路榮行看見他的碎發茬翹在空中,給人一種十分柔軟的感覺,而他的表情似乎比那種感覺還要軟,安靜又乖順。
路榮行突兀地怔了一下,並且回過神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愣什麼。
須臾間的感覺太難表達,他或許只是無端從這張原本看熟了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種陌生的吸引力,姑且可以稱之為好看。
張一葉晃進大院的時候是6點半,左臂和腰側之間夾著個籃球,路過球場還耍帥地灌了個籃,然後放任球在場上亂彈,自己繼續往前走。
關捷看他來了,讓出板凳回屋裡又搬了一個出來。
張一葉繼承了他原來那個,坐下來誇他真是個貼心的小可愛,夸完了回頭痛批路榮行回家不等他。
關捷不知道他的目的是看美女,雖然沒說話,但看向路榮行的眼裡一邊流露出了一種“你為什麼不等等這個可憐的娃”的無聲譴責,一邊誤會地覺得他們感情真好。
路榮行的曲速慢了下來,不過沒停,盯著譜子亡羊補牢:“第一個星期沒經驗,下周吧,我星期六中午就把手機拿回來,完了跟你聯繫,帶你去看美女。”
張一葉激動地一拍大腿,迫不及待地說:“還什麼下星期啊,我明天上午跟你一起,去你的學校轉轉。”
路榮行假笑了一下,沒有戳穿他的醉翁之意,只說:“隨你,但是太早了我不起,我明天要睡個懶覺。”
張一葉嘴上說著沒問題,心裡想的是由不得你。
關捷聽得滿頭霧水,先看了看路榮行,最後拐了下張一葉,求知若渴地說:“什麼美女?還有你倆買手機了啊?”
是有多好看?以至於一天都等不了,還要跨學校去看。
張一葉應了手機的事,接著突然變成了假正經:“小孩子別問,專心搞你的學習,等你考上你路哥的高中,就什麼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