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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亟待長開的身影沐浴在夕陽最後的餘暉中,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和這個普通話里全是方言味道的小鎮格格不入的高級。
關捷對他的羨慕在這一瞬間達到了峰值,他羨慕路榮行的荷包,長得比自己高,成績不錯還有才藝,當然最羨慕的,還要屬路榮行的奶奶人好。
人性好像都是這樣,總愛挑出自己沒有的東西,去和別人最美滿的地方作比,然後比得肝腸寸斷。
這邊往家走的關捷心裡發酸,被嫉妒的路榮行卻彈得稀爛。
他不是什麼天生的琵琶小王子,學這樂器的原因不過是汪楊女士演奏出身,死活不肯讓這手藝後繼無人,所以按著頭勒令他學,還強詞奪理說因為他爸是個大老粗,他現在不學點樂器提升氣質,長大了就只能當猥瑣大漢。
路榮行並不覺得自己的氣質有什麼問題,他劍眉星目帥得要死,長得壓根不像他爸。
但是生就一臉橫肉的路建新聽了這話之後瞬間沒了表情,悶不吭聲地從外地給他帶回來一把酸枝琵琶,一家三口二比一,路榮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學起來,彈著彈著就四年多了。
按理說他即將畢業,不用再參加六一表演了,但琵琶在鎮上是個稀罕樂器,全校能彈的就他一個,校領導們一看節目單,清一色的朗誦、歌唱和群舞,登時就覺得很需要他。
對於彈琴傷成績這個問題,校方也給出了完美的答案,承諾只要他肯表演,那就給他開後門,只要考得不是那麼差,一中的重點班就不是夢。
汪女士看了看他的數學成績,感覺這簡直就是在占便宜,笑成一朵花似的答應了。
茉莉花路榮行其實彈得挺熟了,他就是沒上心,他對琵琶的感情和學習如出一轍,屬於沒什麼愛但又應該完成的任務,敷衍了事便成了常態。
好在汪女士對他的要求只停留在提升氣質和未來把妹上,從不強求他必須練成一代大師。
路榮行瞎彈一氣,曲不成曲,純粹是為了保住手感,因此看見關捷回來,立刻抹著琴弦一心二用地說:“怎麼弄了這麼久才回來?”
關捷抬起撐在車把上的左手,豎起食指朝身後一指,然後移到自己的兩邊眼睛下面畫波浪線。
那意思就是他後面的人在哭,路榮行看了眼那位駝得厲害的老太太,關捷沒出聲,他也就沒接話,只是切換著指法看關捷到處躥。
關捷停好自行車,根據物以類聚的原則將姥姥牽到牆角送給了隔壁奶奶,讓她倆去嘮,接著又回頭去還車。
這一次他任務完畢,路過亂彈琴的身邊的時候心情已經多雲轉晴了,有閒心將胸口壓在車頭上批評路榮行:“你這彈的都是什麼玩意,嚴肅一點,給我好好彈!”
路榮行撣灰一樣掃了下弦,驅趕道:“走你的,寫你的作文去。”
關捷碰了個釘子,沒來得及反駁先打了個哈欠,打得兩眼飽含熱淚,他眨著眼眶裡的水汽說:“我不想寫。”
路榮行露出了矜持而又附議的笑容:“我也不想好好彈。”
關捷的眼睛忽然一亮,提議道:“那我幫你彈,你幫我寫,好不好?”
路榮行欣然答應:“好啊,賠給我的錢你準備好了嗎?”
“沒錢,”關捷想起自己以前手賤扒斷他琴弦的黑歷史,連忙學著武俠劇里的英雄仰天小笑道,“哦哈哈哈哈,只有一條命。”
路榮行來者不拒地說:“不要緊,命也行。”
關捷作勢要打,嘻嘻哈哈地推著車越過了他:“想得美!我的命才不給你。”
然而兩分鐘後,彈著他不心愛的土琵琶的路榮行就聽到了一聲來自於自家屋裡的咆哮。
“路榮行,救命!”
他的聲音不像是在鬧著玩,路榮行連琴都來不及妥善安置,起身抱著就往門口跑,跑起來就見關捷縮脖子扭頭地杵在自家門檻後面,左手握成了一個直搗前方的拳頭。
直覺讓路榮行將注意力率先放到了關捷的拳頭上面,定睛一看重點還真在這裡。
只見關捷下面那個拳眼裡露出了一條不斷拍打的土褐色小尖尾,那尾巴每掃一下他的手面,他手掌根部的肌肉就會猛然收緊,然後空氣里就會冒出一串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的嘰嘰聲。
路榮行怎麼看他都不該是被救的那個,騰出一隻手撩了下那隻表達掙扎的尾巴,驚奇地說:“壁虎爬得那麼快,你是怎麼用手抓住的?”
作者有話要說:我看到有人問了,說一下。
路榮行(性,二聲):榮行萬里,就是希望他能夠受人尊敬地走很遠的意思。
第4章
“草啊求求你別瞎碰了!它會斷的!”
關捷眯著眼睛縫,僵成石頭地發出了哀求。
善於攀爬的壁虎有兩對有力的趾墊,蹬得他簡直頭皮發麻。
平心而論,關捷的膽子真不算小,有一回他抓到了一條白色的水蛇,還異想天開想過要把它帶回臥室,藏在床底下養成酷炫的哥斯拉。
那次關捷抓著蛇回家,正巧趕上他媽和姐妹在堂屋裡搓麻將,他怕給女士們嚇到,就捏著蛇頭將蛇身纏在了手腕上,再用指頭縫夾住蛇尾巴,將手背在後腰上用面朝麻將桌的方式往屋裡蹭。
誰知道李愛黎對他了如指掌,一看這走位就有問題,拍著手裡的麼雞怒斥他把手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