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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調查張從林基本都知道,因為流程是他們四處走的,錄證人的口供畫押,將從小孩們手上繳回來的錢還給死者家屬。
因為人證物證都齊的恰好,而那個李雲也完全不得人心,所以一套流程順利地走下去,讓李雲即使上訴也失敗了。
殺師案的物證,除了刀和指紋,剩下的就是這些錢,可萬一小孩撒了謊,錢不是李雲給的呢?
當時負責搜小孩身的蔡警官向張從林透露了一個細節,當時從這四個小孩手上收回來的、花剩的錢裡面,有3張100塊的整鈔,和將近40塊的零錢。
而張從林現在手裡的那打照片中,帶著名字的6張鈔票數額就有180了,再加上另外3個同學交的錢,即使按每人最少19塊來算,加起來也超過了200。
也就是說,如果死者伍老師,當天丟錢的數目真的是卷宗里記載的370餘塊,那除掉這些帶著學生姓名的200多,剩下的錢裡面至多只會有一張100的整鈔,這和從小孩手裡收回去的錢對不上。
這樣就產生了3種可能,第一,小孩手裡的錢,和伍老師丟失的錢不是同一批錢;第二,他們是幾個神童,這么小就有反偵察意識,偷偷從乞丐那裡換了錢;第三,他們警方一開始確定的這個370,就不是一個真實的數字。
然而不管是哪種可能,這幾個小孩都值得注意。
半個小時後,張從林從這個心理素質不太好的小孩嘴裡,得到了一個顛三倒四、讓他大吃一驚的答案。
他一會兒說是,一會兒說不是,最後徹底崩潰了,嚎啕大哭,說是偷的。
“……在、在糧管所的院子裡偷的,那三個混混讓我們交保護費,每個人都要交100,不然就完了……我怕爸爸打我,偉偉他們也是,後來他說,他知道哪兒能弄到錢,他在院子裡打籃球,從窗戶里看見那個大媽往棉絮下面壓錢了,還說門口的老太太眼睛瞎,走進去她都看不見……”
關捷跨著自行車越溜越近,聽到這個眼珠子都要驚掉了,恨不得立刻回去告訴路榮行不要怕,進他房裡的不是乞丐,而是幾個小屁孩。
小孩的爸爸聽到這話,臉上青白交加,半天說不出話,腦子裡亂成一團,心想撒謊、偷東西、矇騙警察,任何一條放在他們大人身上,都不敢幹,這麼大點的孩子居然若無其事,淡定得他不由去想,自己到底養了個什麼東西。
張從林繼續追問道:“那你們為什麼要說是李雲給的?還說他讓你們藏起來的?誰讓你們這麼說的?”
“是、是他逼我們去偷錢的,然後大人都說他殺了老師,偷了老師的錢,還不承認,所以被抓起來了。偉偉就說,那我們也說錢是他給的好了,這樣家裡就不會知道,我們偷別人的錢了。”
張從林:“……”
所以小孩的錢不是李雲給的,乞丐身上的錢,卻是伍老師的,他們一個整個系統,居然被幾個小孩給耍得團團轉,真是可笑又荒誕。
然而這才是生活的真面目,作為一切想像和作品的載體,只有活在現實里的芸芸眾生,才是最真實最複雜的人。
半個小時後,關捷拖著豬排回到家,心裡有消息不分享不快,他從車上跳下來,什麼都沒拿,直接衝進了路榮行的房間。
路榮行聽他亂七八糟地說了一通,愕然了半晌,腦中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靳老師在家裡書柜上貼的一張便利貼。
上面抄著一句話:我們總是在親眼觀察世界之前,就被預先告知了世界是什麼模樣。[1]
而李雲這個案子要更複雜,在結案之前,他先被打上了罪犯的標記,結案之後,他忽然又像是冤枉的,連這種確定的事實都能被推翻,路榮行心想,他到底應該看什麼、相信誰……
作者有話要說:[1]—《輿論》by李普曼
第25章
憑路榮行這個年紀的小腦袋, 能察覺到這個問題已經很不容易了,思考出答案對他來說幾乎不可能。
這一份疑惑以及其帶來的失落,大概是因為事不關己, 所以並沒有在他的意識里停留多久, 下午他翻開了關捷帶回來的魯冰遜,就將真相給拋在了腦後。
關捷原本還想出去玩, 無奈隔天就是大年三十,街道上的店面關了九成,他連個文具店都逛不成,就將飛鏢的圓盤粘在籃球架上, 一個人在院子裡投飛鏢。
這技術他練了好幾年,例無虛發不是蓋的,一出手少說都是7環以上, 可技術太高了也有弊病, 就是上升的空間不大,體會不到進步的樂趣。
而路榮行太水,連環都上不了,對方不想玩,他也看不上這個垃圾對手。
關捷飛了半個小時,覺得沒意思,將飛盤撕下來連同一把花花綠綠的小飛鏢往堂屋的四方桌上一丟,騎著車去了鎮上租書的地方。
租書的老闆住在街道的盡頭, 因為是在家裡做生意,寥寥的幾排舊書架貼牆擺著, 不太影響他吃飯進出,所以今天還找得到人。
這家的書無論是在數量、品相乃至於質量,跟靳滕家都比不了。
靳滕的書都比較新,軟皮硬皮、壓印的燙金的都有,看著就讓人肅然起敬,這兒的卻是本本發黃、爛封卷角,不是小說就是漫畫,每本都很薄不說,租一本一天還要一毛錢。
可是關捷不得不舍無償求有償,因為“金”老師的書他都看不懂,像什麼百年孤獨,一翻開人的名字比裹腳布還長,等他看到點號後面的名字,就不記得前面是什麼麥什麼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