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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子都快哭了,“不願意。”

    “那明天大款跟遠叔回家,你不能鬧,聽見沒?”

    虎子用鼻子吸著氣,聽起來十分委屈,“那我……我不想讓遠叔回家。”

    小孩不用想那麼多,他的重點簡單粗暴,反正大款必須跟著常遠。

    這話簡直正中邵博聞下懷,黑暗裡虎子也看不見他爸的表情,只能聽見他道貌岸然的聲音,“這事你明天得問問遠叔同不同意?”

    虎子親近常遠,對自己有種迷之自信,忙不迭地搶著說:“遠叔會的。”

    邵博聞欣慰地摸了摸他的頭,心想幸好他還小,沒到中二期。

    常遠一覺醒來,駭然發現變了天,虎子在飯桌上藏了半張臉,似乎對於自己的要求很不好意思,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轉。

    陰轉多雲,也太莫名其妙了。

    他當然不會懂,要求自己的留下來的深意,常遠轉頭跟邵博聞竊竊私語,完了看看他再虎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便低頭給大款夾了個荷包蛋。  

    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有坑爹的,有坑娃的,還有的愛犬能當媒人。

    早飯過後,兩人領著孩子帶著狗,去了樓下的臨時辦公室兼宿舍,一來是把虎子和大款放在這裡,二來是公司要買車,得提前告知下核心骨幹。

    謝承激動壞了,保時捷、卡宴、英菲迪尼高配不要錢地建議,邵總的奧迪A4當年亮相時雖然也屬於中高端轎車,但問題是它本身就是一輛二手,聽老曹說,這是虎子親生爸爸路昭的車,他墜亡過戶後,邵博聞從路昭老婆手裡買的。

    第57章

    老曹不在,邵博聞又獨裁,所以直到兩人走了之後謝承才想起來,他們凌雲買車,陪同的人怎麼成了隔壁老常?

    常遠想起謝承那副“新郎結婚,新娘不是我”的表情就好笑,他說:“又不是坐不下,他想去就帶著唄。”

    謝承是真的想去,而且后座空著也是空著。

    “不能帶,”邵博聞擺著手,一副想起來就頭疼的表情,“他能糾結死。”

    截止到目前為止因為私交有限,常遠嚴格沒看出來。  

    “那周繹呢?”老曹約了業主談事情,孩子和狗有一個人看著就夠了。

    “周繹,”邵博聞明明對現狀滿意得不得了,卻非要裝得好像是無奈使然,他說:“周繹是個車盲,覺得東風標緻跟法拉利的logo長一個樣的那種。”

    常遠:……

    周繹看起來是個好同志,說得少做得多,愛崗好學而且知識面淵博,沒想到薄弱環節竟然這麼的,有個性。

    “所以說,這是天意,”邵博聞雞賊地總結道:“凌雲要買車的時候,你就跟我在一起了。”

    風馬牛不相及也能湊成邏輯,常遠服了他了。

    4S店位於城北外環,路上途經柏瑞山項目,這個象徵著S市頂尖名流聚居地的豪宅群盤踞在人工堆土的假山上,無聲地昭示著一種優越和等級。

    作為本市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的天價樓盤,誰還記得它的前身不過是一片老舊殘破的城中村,可是常遠不會忘記,這是邵博聞尋親的終點,淹沒在歲月洪荒里的小溪堤。  

    以前因為不想跟他有所牽扯,有些話便也探聽,如今他們在一起,就該有什麼說什麼了,常遠忽然沒頭沒尾地問道:“邵博聞,你當年來尋親的地址,就在這一片兒吧,我一直沒問,你還在找你的親人嗎?”

    邵博聞愣了一下,似乎在措辭,“是這兒,沒找了,我和他們的緣分從我去給你當鄰居那天就斷了,爸媽待我不差,其實我當年來這裡,就是為了躲你,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

    上次說起他還是滿臉懊悔,如今雲淡風輕多了,常遠本來想說對不起,臨到嘴邊又覺得往事不用再提。

    “我聽劉總說,柏瑞山是你做的項目,業界對它的評價相當高,說柏瑞山之後榮京再無別墅群,我在想,如果你還惦記著血親,那當年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在做這個項目。”

    “抱著一種每天都暴跳如雷的心情,你懂的,”邵博聞說著一改戲謔,騰出一隻手來去握常遠的,說:“棄我去者不可留,沒找了,我有家人,你和虎子就是我的家人。”

    由於他要看路,手只能抓瞎,一把過來差點摸到不該摸的地方,常遠連忙給他捉住,十指相扣地握住了,對於戳心窩子話這項技能,他才剛處上對象,還有些訥於言,不過人生還長,他可以學習。  

    邵博聞只開德系車,奔馳保養貴,Q7奢華卻太低調,途銳剛上市,問題還沒能凸顯,他帶著目標而來,不到下午一點就定下了一輛太空灰的寶馬X5,這車雖然如今滿街跑神格不再,但駕駛體驗確實一流。

    過程中常遠也不試駕也不插嘴,在他身邊當跟班,邵博聞平時沒個老闆的樣子,可是在他刷卡的瞬間,常遠才忽然反應過來,這個人可能真的只是比較低調。

    一個願意放棄半百萬年薪的人,即使目前似乎捉襟見肘,但他不可能永遠是這種處境,邵博聞說了要做甲方,以後指不定能走到什麼地步。

    那自己呢,一個半隻眼睜半隻眼閉、不管項目怎麼樣只求保護好公司和自己的監理,即使做到東聯的總監,不也是得過且過麼?當他和邵博聞的差距越來越大的時候,不說這個人是否仍然愛他,從平視到仰視,自己又能昂著頭看多久?

    他是個俗人,做不到不比較,也有矯情的自尊心,希望愛他的人也敬他,而不是像養了個孩子或是寵物那樣只有來自高處的寵溺,有人說最牢固的愛情是勢均力敵,那怎樣才能算勢均力敵?

    工作5年,常遠第一次跳出每天忙忙記記的狀態,對自己的工作有所動搖和懷疑。

    他心裡有些沮喪,怕邵博聞過問,因為自己都很茫然,被問了也無從答起,就推脫說吃了感冒藥犯困,閉上眼腦子裡全是灰燼,一會兒覺得浪費了該努力的時間,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無能,可能不適合幹這行,轉念想想適合幹什麼,卻又覺得還不如老本行。  

    面由心生,邵博聞其實看見他臉色不對勁了,不過以為他頭暈,就沒去煩他。

    下了二環的匝道,第字路口的交通特別混亂,非機動車和行人都是屬螃蟹的,不管什麼燈都過馬路,常遠不得不“醒”來的原因,是他們遇到了碰瓷的。

    “嘭”的一聲巨響過後,伴隨著震動,外面有人慘叫了一聲。

    常遠腦子裡一團漿糊,根本沒注意到車是不是行駛狀態,聞聲嚇了一跳,還以為邵博聞撞到了人,他彈起來,發現邵博聞正從車窗里探出頭往外看。

    常遠虛坐起來,由於車門和前身擋住了視線,只能看見一個兀自旋轉的電動車輪,他有點擔心,解了安全帶就準備,卻被聽見動靜的邵博聞一把拽住了。

    邵博聞邊說邊撥了110和保險,“碰瓷的,人沒事,沒出血。”

    常遠應完,兩人從左右門分別下去了,外圍的群眾聚攏得很快。

    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側躺在地上,側向蜷著身體,將左腿抱在懷裡不停地喊痛,皮膚上的挫傷面積有些觸目驚心,電動車摔在一旁,外殼爛地蓄電池和線路都露了出來,“看”起來撞得不輕。  

    邵博聞把電動車從他腳上挪了下去,問他傷哪兒了,他也不說話,就是痛不可言,不過堅持打了電話,然後他的家屬來的比交警快多了,一個是媳婦兒一個是大舅哥,二話不說就推推搡搡地鬧上了。

    保險和交警差不多到,交警不主動調解,就問經過,邵博聞說他的車沒動,中年人又一口咬定是邵博聞撞他,保險建議私了,賠幾百塊錢,免得車被扣損失更多。

    碰瓷的大都是捏准車主怕車被拖走寧願私了的心態,邵博聞問常遠:“咱們缺車用嗎?”

    常遠難得高調,說:“不缺吧,家裡還有一輛,今天定的寶馬下星期也能提了。”

    邵博聞忍著笑去拍照留電話,讓交警把車開走了,正好路口不遠就有地鐵站,沒車的兩人乾脆去坐了地鐵,邵博聞看見有人用小車拖著菜,就非要拉著常遠去逛超市。

    這個時間裡地鐵里人不算少,但兩人上的那節車廂竟然還有空位。

    空位一邊是一位民工,侷促渾身冒煙,他身上其實沒有灰土,只是放在腳邊的工具箱和上面的切割機上沾了不少固化的砂漿,他上車的站點沒有人,等現在想讓位,又因為東西太多怕碰到更多的人,便縮在扶手上一副犯錯的卑微樣子,工具箱近處也沒有人站,小空間裡瀰漫著一股強烈的尷尬。

    常遠有點心酸,衣著整潔是一種約定俗成的禮貌,尊重別人也是一種禮貌,眼前的畫面無法解釋。很多人歧視民工,覺得他們是愚昧、勞累和髒亂的代名詞,可是沒有民工,也就沒有高樓大廈了,衣服髒了其實並不難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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