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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大概就是很多人能將事情置之不顧的底氣來源。

    王巍的到來讓他提不起精神,王岳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覺得沒什麼可聊的,領導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貫徹唄。”

    常遠厭惡這種踢皮球的態度,在心裡念了三遍“拉皮條”才保住人畜無害的笑臉,“那當然,你和張總也是我的領導。”

    王岳雖然喜歡被捧的虛榮,可這頂高帽子他拒絕,他擺著手狡詐地道:“代總監,話可不能這麼說,按照監督原則我和張總都得聽你的,不過現在是甲方市場,張總可以不聽,那我不行,我得聽你的。”

    一秒內官升3級的感覺分外酸慡,常遠不再跟他囉嗦,他嚴肅起來,開門見山地說:“王總,你要是這種態度,那確實沒什麼可聊的,明早我會請半天假去趟東聯總部,申請調職。”

    王岳覺得他可能是被人命給嚇到了,沒指望他來真的,就敷衍地給常遠發小紅花表揚他,“你看你,我態度怎麼了就要調職?工地不能沒有你啊,那得亂套了,這樣,明天上午張總要是有空,咱們專門為藍景堵門的事開個會,不落實誰負責就不散會,好不好?”  

    常遠沒吭聲,站起來回辦公室去了,肯定是他負責,所以他決定明天上午不來,不過這件事不用提前知會王岳,他是監理公司駐這的頭頭,也有權利像張立偉和王岳一樣“臨時”有事。

    他們六點下班,五點半的時候常遠騎著郭子君的自行車,想讓全工地入口的貨車司機下班,可是近車情怯使得他終究是沒有過去,一來別人不歸他管,別人的老闆也不服管,二來沒了他,工地還能成墳場了?愛管是病,他得克制,他用腿撐著自行車觀望了一會兒,邵博聞就抱著虎子從人群里進入了他的視線。

    路總今天非常鮮艷,戴著一頂長刺的綠帽子,腦袋看起來像是一個黃瓤綠芒的簡筆畫太陽,腦子有坑的人才會拿成年人的現象來嘲笑孩子,亮色顯得膚白,虎子這樣穿戴十分可愛。

    常遠看見這樣的路總,心情都明朗了好幾個度,他將自行車給了郭子君,直接從門口下班了,他今晚還有一場仗要打。

    常遠要換衣服和鞋,就跟虎子一起坐到后座去了,邵博聞給他帶了件休閒款的卡其色加絨大衣,帽子上有層賊厚的毛,襯得人臉小又年輕。

    虎子脫了鞋坐在后座上玩得不亦樂乎,左手拿著個塑料螃蟹,右手捏著小龍蝦,嘰嘰咕咕地模擬著打架,常遠摸了摸他因為天冷許久沒剃的小腦袋,希望池枚能看在孩子的份上收收脾氣,可是他知道這是一種奢望,他是池枚最重視的人,但也沒見她為自己有過退讓。  

    走到半路,邵博聞忽然笑了起來,“小遠,你知道你現在的表情什麼樣嗎?”

    常遠扯回雜亂的思緒,用虎子的塑料小龍蝦想都知道不太陽光,他破罐子破摔地說:“你黑吧,我聽著呢。”

    “不黑不吹,我們實事求是,”邵博聞使喚道,“兒子,學下你遠叔。”

    虎子埋頭用龍蝦猛敲螃蟹的頭,“哐哐哐”地說:“遠叔什麼樣子啊?”

    邵博聞:“就你那個新表情包的樣子。”

    路總聞言馬上丟了玩具,訓練有素地將兩手的小拇指塞進嘴角往兩邊扯開,同時眼珠子朝上一翻,自以為很有威懾力地吼道:“哇嗚~~~”

    這是一個傻乎乎的鬼臉,打死常遠也不信自己的表情能誇張成這樣,只是邵博聞跟孩子逗他用的,一種溫暖在他心裡升起來,他將虎子的手指從嘴裡帶出來,低頭對他說:“還有表情包?你爸是個傻子,以後不許聽他的,你老這樣扯,嘴巴會變得比河馬還大。”  

    虎子覺得河馬不可愛,並且一騙就上當,無師自通地將嘴巴嘟了起來,不記仇只護短,他拍著常遠的大腿說:“我爸爸不傻,他最聰明。”

    常遠看著他那跟小黃雞如出一轍的撅嘴巴,伸手捏住了笑道:“你別說話。”

    鬧了會兒常遠心情就好多了,他開始跟邵博聞閒聊,從王巍說到孫胖子,他說他不管工地了,邵博聞也說挺好,常遠就給他翻白眼,說邵博聞只會花言巧語,阻礙他進步。

    到家剛過七點一刻,開門的人是池枚,她裹著披肩有些不修邊幅,整體看起來竟然有了蒼老的感覺,鬢角的白色似乎又往後延伸了一截,常遠眼皮一閃,難受的有些不敢看她,他只好盯著她的顴骨說:“媽,我們回來了。”

    邵博聞在他後面,跟著叫了聲阿姨,虎子在他懷裡怯生生地叫奶奶。

    池枚將常遠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眼神里有憐愛和痛心,然後她看向邵博聞和虎子,淚水就這麼忽如其來地涌了出來,她沙啞地說:“進來吧。”

    常遠霎時感覺空氣里仿佛有一個無形的大耳刮子劈頭蓋臉地扇來,如果連情緒都不能控制,那麼叫他回來的意義是什麼?看看自己讓她有多痛苦嗎?現在他看到了,卻只想掉頭就走,以前自己不是這樣的,那時他滿心只想著安慰她,可是現在他想的是他母親這樣表現,會讓他身後的邵博聞有多難堪。  

    常遠恍惚地想道:我真自私,更可怕的是,我並不覺得羞愧。

    今天可以不歡而散,但常遠會向池枚表明他的態度,請她不要難為邵博聞,因為他會記恨她。

    常遠背住一隻手,在身後摸到邵博聞的胳膊安撫地捏了捏,然後他強行打起笑臉,上前捧住了池枚的臉飛快地用拇指掛掉了淚水,溫柔地哄道:“媽,你再這樣我就不進去了,我回家。”

    池枚立刻用手指拽住常遠的大衣將他往裡拉,她的嗓音明顯變尖了,邊說邊哭:“你要回哪兒?小遠,這裡就是你的家啊。”

    常遠抗拒著她的力氣,鐵石心腸地站在原地,他心如刀絞,可臉上還得掛著虛偽的笑容,用溫和的語氣來傷害她,“是我的家,可我總不能打一輩子光棍,跟父母住在一起吧?”

    池枚絲毫拉不動她的兒子,惶恐的洪流衝進腦海,她無比懷念常遠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她單手就可以抱起他,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去,可是現在……

    這一瞬間,她想到了死亡。

    第104章

    “喲,都站在門口乾什麼?”  

    抄著鍋鏟的常鐘山從廚房出來,猛然看見兒子身後的男人,一時還有些不敢認,他記憶里的邵博聞還是個短袖T恤配工裝褲的小年輕,比起常遠算少年老成,但在長輩的眼裡成熟到底是強撐,畢竟不經事磨,何來沉穩。

    可現在的邵博聞,看起來已經是個堅毅的成年男人了。

    常鐘山可以摸著良心說,那些在他科室門口接辦公室里的姑娘下班相親男士們,形象和氣質都比不上這位,可惜這種國民女婿的條件無法讓他歡喜,因為如果不以常遠的意志為轉移,他真正缺的是一個媳婦兒。

    他很快就發現人心真是經不住考驗,嘴上說著是一回事,心裡想的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常鐘山一方面希望只要常遠過得好就行,另一方面卻無法直視邵博聞跟他打招呼的從容眼神,萬事開頭難,他看見這倆個孩子站在一塊兒,心裡到底是有些彆扭。

    不過這都是能習慣的東西,畢竟心口都鬆了,眼睛又有什麼不習慣的呢,他倆站一塊兒又不是丑。

    常鐘山忍住複雜的心情,假裝沒看見玄關處的淒風苦雨,他上前來招準備將他老婆牽走,一邊笑著道:“是博聞吧?老久不見,變得你常叔都快不認識了,還有這小寶兒長得可真好,來,進來坐。常遠別跟你媽肉麻了,這麼大個人了還捧臉,她還得到廚房去下調料。”  

    池枚被他的聲音打斷,不得已從消失的噩夢裡驚醒,一點點愧疚反撲上來,讓她心裡又多了些牽掛式的活氣,都說老夫老妻、難捨難棄,常鐘山這麼粗糙的老頭子,她要是走了,既沒個孝子孫子的,兒子是同性戀估計也找不到老伴,那他要怎麼過呢?

    在她沉思的功夫里,邵博聞已經紳士地拍了個馬屁,“鐘山叔,是我,您倒是沒怎麼變,看著就康健,阿姨也是,氣質越來越好了。這是我兒子路遙知,小名叫虎子,寶寶,叫人。”

    路總頂著個蠢萌的太陽帽,被他聰明的爸暗地裡拍了下屁股,立刻訓練有素地乖巧起來,他有些害羞但是非常大聲地喊道:“爺爺晚上好,奶奶晚上也好。”

    喊完他痛心疾首地從自己的豚鼠手捂里抽出右手,手裡抓著3個漂亮的星空棒棒糖,他本來只想拿兩個,便愣了下又飛快地塞回去一個,這才舉給池枚說:“給。”

    池枚心神巨震,差點沒習慣性地伸手去抱這個孩子,她愣愣地從棒棒糖上看到虎子肉嘟嘟的臉上,天知道她盼孫子已經到了盼得能望穿鋼板的階段,因此雖然這孩子帶著邵博聞的陰霾,她卻無法克制本能里的母性。她可以不介意形象對邵博聞大吼大叫,可不願意嚇到這個小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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