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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覺得這個線索值得留意,又繼續問道:“那你能具體說說,都是什麼樣的人生攻擊嗎?”
“騷擾簡訊,”榮欣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兩秒之後答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概是從去年5月份開始,有很多簡訊發進義城的手機里,時間基本都在半夜12點左右,總問他怎麼不去……不去死什麼的,還有一些當年跟強拆事件的相關的新聞圖片。”
刑警:“能確定發送人就是這個‘邵博聞’嗎?”
榮欣:“能,雖然他沒有用自己實名制的手機號,但義城回復的時候點過他的名字,他沒有反駁。”
發件人其實反駁過,可是何義城沒有跟榮欣說。
兩個刑警對視一眼,覺得有必要回去查證一下死者手機的簡訊箱。
誰知道順著這個方向一查,還就真查出了一點撲朔迷離的味道。
從去年5月下旬起,那個在背後利用網絡撥號平台給何義城發騷擾簡訊的人確實有作案動機,恨和憤怒難以言表,但就網監處得來的證據來講,並不能確定就是這個邵博聞所為。
但是榮欣的堅持終歸是起了作用,經過二次取證和調監控,警方鎖定邵博聞是死者生前接觸的最後一個人。
同時,案發當天,技術民警在何義城辦公室的外側門框的陰陽面上取下了4枚指紋,分別為陽面3枚、陰面一枚,明顯是一個人用手撐過門框,比較特殊的是沒有中指的指紋。
行得通的解釋是要麼此人的右手沒有中指,要麼因為特殊的動作習慣或是其他,導致中指脫離了門框。而根據何義城的助理,也就是這位邵博聞弟弟的口供來看,這個叫邵博聞的人的右手中指外翹,正好符合這個特徵。
再有,何義城死前心心念念想揭開的邵博聞的“身份”,也成功地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一張死者辦公室里的尋人啟事複印件,和一個撿來的養子之間,似乎有種讓人想一探究竟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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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上更是暗流涌動,何義城的死亡視頻不知道怎麼流到微博上去了。
作為優秀企業家,企業藍V和公眾媒體關注他,作為小溪堤事故的釀造者,“天行道”的粉絲也關注他,一時@聲四起,成千條評論念叨著惡有惡報,再次將他送上了熱搜榜。
人多力量大,“天行道”的鐵桿粉們專門給何義城開了個話題,搜集整理他的生平事件,從農民的兒子一路開扒,沸沸揚揚地累積到他一舉成為鳳凰男,之後躍入資產階層的一些蠅營狗苟。
因為話題本身帶著惡意,所以何義城做過的好事一概不提,你看著這些仍然在不停添磚加瓦的評論樓,對何義城的印象就會逐漸變成此人不是東西。
這樣有失偏頗的信息,不該成為認識和判斷一個人的依據,可是多數人都在這樣做,並不多加搜索,盲目跟風唾罵、對時代失望、嘆國家藥丸,可實際上你不必如此憂心。
歷史的長河中從來不缺考驗人心的難題,暗無天日的奧斯維辛、易子而食的饑荒年代、羅馬帝國的鬥獸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到如今媒體主導輿論的社會,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時代的模樣,但總能聽到老去的人們,說著羨慕年輕人幸福的言論。
不知道這能不能說明我們比過去的人幸福,但有一點毋庸置疑,一如柏拉圖所說,只有死人,才能見到戰爭的結束。
有關注事件的人在身邊,邵博聞和常遠都避不開這個視頻,但關掉視頻之後常遠因為記憶力驚人,使得那些畫面還在腦子裡回放。
邵博聞給忽然撲過來的虎子剝完芒果,抬頭準備讓離抽紙近的常遠給他一張,就見他對象在一臉嚴肅的神遊天外,叫他也不應。邵博聞以為他的看見了死亡過程心裡不舒服,就挪過去問他怎麼了。
常遠猶豫地說:“說不上來,就是覺得那個視頻不太對勁。”
視頻只有不到兩分鐘的長度,從何義城伸懶腰,到玻璃呈放she紋破裂,再到最後他不慎墜樓,評論里已經有剪輯大手鑑定過,畫面流暢自然,沒有二次人工的痕跡。
邵博聞不太想看第二遍,除了死者為大,他什麼異常的感覺都沒有,於是他攬住常遠讓人靠到自己的肩膀上,相依為命似地說:“別想了,去寫你的日記吧。”
基本過一段時間,常遠就會翻一下半年或一年的日記,以前是整天發癔症覺得自己會忘,跟邵博聞在一起後生活充實了,就很少去杞人憂天,但習慣已經養成了,就再也沒中斷過。
正是托這個習慣的福,這天深夜常遠隨便翻閱,看到2016年7月份,榮京一期商場的玻璃自爆的記錄的時候,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意識到問題出在了哪裡。
邵博聞就見常遠複習得好好的,卻猛然從床上翻了起來,臉上露出一種像懷疑又像頓悟的震驚,仿佛想起了什麼了不得的事,邵博聞一臉吃瓜地問道:“小遠,怎麼了?”
常遠丟下筆記本去摸手機解鎖,他用了個問句,可語氣卻很篤定,畢竟他的記憶是專門練過的,常遠喃喃道:“何義城那個視頻的玻璃上面,是不是有蝴蝶斑?”
他當監理7年,對於玻璃自爆、保溫棉起火、石材被風颳落等工地事故問題有種本能的觀察感,因此跟普通人的重點可能不太一樣。
邵博聞是總裁,不是技術崗,他壓根就沒注意玻璃是怎麼裂的,於是兩人翻出網上那段視頻,然後發現雖然放大的畫面有些模糊,但因為蝴蝶斑就像蜘蛛網的中心一樣容易找尋,那個像一個∞的小圖形凝固在畫面上,讓兩人不約而同都有點懵。
只有自爆的玻璃,才會產生蝴蝶斑效應,而像何義城這種由石英表刮擦的衝擊造成的破碎,爆裂點應該是一個閉合的多邊形才對。
那現在這種情況,就有點詭異了。
常遠想了想,歪頭去問邵博聞:“你覺得一個人在伸懶腰,手錶差1毫米就要碰到玻璃的時候,玻璃先自爆的概率有多高?”
邵博聞覺得巧得過分,可人都死了,概率擺在眼前,用事實告訴他是100%。
然而過了幾天,事實就證明常遠的直覺並不是空穴來風。
邵博聞渾然不知山雨欲來,他跟榮京已經沒有合同糾葛了,不沾邊地忙自己的,P19那邊換了領導來頂崗,常遠不愛說閒話,也沒跟他說什麼,因此對於何義城案件的後續,邵博聞是一無所知。
懷裡這個辦公室的租期快到了,碰上衛生間也壞了,謝經理就開始起鬨,說這小廟已經配不上他們凌雲的身份,於是小會一開,決定換個辦公室。
另一邊,鋼筋一體機的專業也通過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封邀請函,是由知識產權局主辦的省級第27屆專利獎頒獎大會,時間定在5月25日,嘉獎那些為GDP增利的技術創新,凌雲自然不可能得獎,但實業發展一年不如一年,政府此舉意在營造一種重視和鼓勵的氛圍。
據說頒獎大會的現場會上電視,謝承做著出道的夢,說什麼都要去湊熱鬧,邵博聞沒準備帶他,拒絕到第18遍的時候,公司的大門被敲響了,兩個普通著裝的男人站在門外,其中一個亮出了他的警察證。
邵博聞雖然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但還是客氣地將人請進了會議室,謝承卻不肯走,扒著門露出半個頭在外面偷窺,琢磨著是不是他們公司偷稅漏稅被逮住了。
誰知道刑警開門見山地說:“打擾了,我們過來了解一些何義城案件的細節,希望你能配合。”
邵博聞立身清白,也不疑神疑鬼,笑著說:“應該的,您問吧。”
刑警:“4月30日中午在榮京二樓的餐廳,何義城是不是約你去他辦公室,說有東西要給你。”
邵博聞點頭說是。
刑警:“那你去了嗎?”
邵博聞用了幾秒來回憶細節,然後說:“去了,但是我敲門沒人應,覺得他可能還在午休,就直接去了會場。”
這和劉小舟的口供對得上,刑警追問道:“你知道他要給你的東西是什麼嗎?”
邵博聞是真不知道:“不清楚,不過我猜應該是我以前在榮京工作時候沒帶走的私人物品,茶具、文件夾、書之類的。”
警方已經查過了何義城的簡訊箱,根據排除他辦公室不屬於他的個人物品,以及結合榮欣的聊天記錄,警方判斷他要給邵博聞的東西應該是那份尋人啟事。
於是刑警亮出了尋人啟事的取證照片:“他的辦公室中沒有你說的那些東西,只有這個,你看看,這則啟示,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邵博聞結實地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何義城那裡為什麼會有這個東西,不過疑惑歸疑惑,他還是配合地將自己是養子和尋親被騙入傳銷組織的經歷和盤托出了。
“這位池先生根本不是什麼丟失了孩子的父親,而是一個傳銷組織的小幹部,4組13號這棟房子是他們行騙的一個據點,以招生、招聘等各種手段將人誆騙過來,然後用上藥了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