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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遠搖了下頭,說:“謝謝總監,我可能辜負您的寄望了。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業主的種種無理要求,特別是當他們拿‘解除合同’來威脅我的時候,我不能害公司違約,又不能讓自己良心不安,請您理解。”
羅坤心想等你知道了,你就無敵了,但是這個策略因人而異,不是我不想教你,而是你跟我不是一類人,我的方式你學不來,也不會想學。
段位高的領導遇到抉擇不會直接回絕,於是羅坤退了一步,說:“你也別這麼為難,辭職也是需要時間的,這樣吧,你有始有終,把P19二期給我跟完了,不然我還要安排人重新熟悉人事物,太麻煩了,期間有任何讓你為難的地方,字都不用你簽,我來,行了吧?完了你還是要走,我不留你,好不好?”
常遠知道這是緩兵之計,但他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答應了,一來他不是撂了挑子就走的性格,二來邵博聞在P19上,何義城又總針對他,換了別的監理,他很難放心。
而站在羅坤的思維上,他覺得此一時、彼一時,小事故、大事故,常遠總有一天會練得,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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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談話費時比預料少,時間還早,常遠決定去遊樂園接邵家父子。
遊樂場五彩斑斕,又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常遠站在樹蔭下看票背面的地圖,在這個垃圾桶都是小城堡模樣的地方心情忽然好了一些。
眼底忽然撞來一個東西,常遠嚇了一跳,還沒回過神那玩意兒就被扣到了耳朵上,他眼前一暗,一抬頭看見邵博聞脖子上架著虎子,兩人各自戴著一副誇張的卡通眼鏡,想來自己鼻樑上就是那玩意兒。
“想嚇死誰?”常遠取下來一看,發現是個螃蟹眼鏡,張牙舞爪的還挺可愛,但應該不適合他。
邵博聞也把他那副Q版辛巴取了下來,“怎麼就成嚇了?撩你來著。”
常遠給了他一個→_→的眼神。
邵博聞熱得夠嗆,把虎子提下來,對他說:“帥哥,你還想玩什麼,我倆請你啊。”
虎子抱著把現買的水槍,正眯著眼睛到處瞄準,他暫時聾了,忘我地配著音往地上滋水,試圖畫出個蛋,“biubiubiubiu~”
邵博聞給了常遠一個“不鳥我”的眼神,一手拎一個一手牽一個,去了冰淇淋店門口的小圓桌,常遠的決定在他的意料之中。
常遠喝了口水,覺得自己太不利落,“我是不是有點,太不堅定了?”
“一個小時就不堅定了?”邵博聞一副“乖,別鬧”的表情,“我那會兒離開榮京,從有念頭到真走,中間跨了半年,那叫什麼,反覆無常?不舍就是值得,不值得掉頭就走了,你要知道一點,你沒走不是他多會勸,而是你心裡還不想走,別整天琢磨著誹謗我媳婦兒。”
常遠笑起來有一點點眼袋,它們在臉上堆了一小會兒,然後被螃蟹眼鏡遮住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考慮考慮。”
三個人開始在場裡晃蕩,虎子是這個也想玩那個也想玩,可是他都不敢,於是一行人在氣墊水池裡傻釣了半天塑料魚蝦,又跑去塗白陶。
常遠曾經是個課間畫手,畫得書本空白里全是圖案,這點手藝還記在骨子裡,上色飛快,虎子一臉膜拜地在他身邊驚嘆,看他的眼神里就差沒有星星在打轉。
常遠來之前,邵博聞已經帶著虎子在打氣球的攤上掃蕩了一次,老闆看見他就表示拒絕,不做這個人的生意,三人只好又去釣魚,只有虎子一邊失憶一邊樂此不彼。
中途常遠忽然接到一通電話,是他爸常鐘山打來的,問他回來了沒?常遠避而不答,問他是不是有事,常鐘山說池玫想他了,讓他回來就回家去讓他媽看看。
常遠說好,卻沒有立刻回去的打算,就當他自私和逃避,不想打破眼下平靜的生活。
晚上他刻意沒有記這條,可一連好幾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明顯掛念父母,邵博聞跟他一起生活了一段日子,慢慢發現了一個有點意思的現象。
常遠的記性比他起碼是好了不知道幾倍,可他自己好像,一點自覺都沒有。
第68章
池枚中途來給常遠收拾過一次屋子,彼時他在醫院裡輸液,雙方完美錯過,日子平靜無波,時間流逝的速度仿佛變快了。
一周後常遠的手拆了線,fèng合的傷口像個被拉變形的“王”字,醜陋不至於,卻也算不上好看。幸好他是個糙漢,這點傷疤沒放心上,有時間就抱著那本厚厚的工程質量翻得十分起勁。
可惜書里關於案例的詳細介紹太少,只說人員傷亡,讓人很難有觸目驚心的印象,於是他對著電腦開始搜羅各大事故,主要看引發的原因,提醒自己注意。
邵博聞卻覺得有些可惜,這人從小嬌生慣養,工作之後不怎麼做飯也不洗碗,手還是怪好看的。
期間碰瓷的可能是認識到遇到了真正不怕麻煩的貨色,主動放棄了追究的權利,兩人去交警大隊提了奧迪,次天新車也到了,謝承興奮得找不著北,鬼哭狼嚎地求到鑰匙,載著宿舍的幾個小年輕出去炫了一趟外環。
浪極必衰,回來就把左邊的車燈給刮掉了一點漆,沒敢跟邵博聞說。過兩天偷偷地看,發現那地兒神奇地完好如初了。
時維九月,該開學的開學,該開工的開工,虎子今天報導,常遠也接到通知,要去榮京建設也就是劉歡的公司參加P19二期項目啟動會。
“遠叔拜拜!”虎子撅著屁股在玄關換鞋,他爸提著小書包在他後面。
“拜拜,”常遠從臥室出來,手臂上掛了一打領帶,其中大半打都是邵博聞的,他看向主人問道:“我戴哪個?”
邵博聞動了動手指將他勾過來,一條一條取了在他脖子上比,比到第五條撐開了往他頭上一套,“這個。”
常遠掛著剩下的去照鏡子,打好結多看了幾眼,也沒看出什麼氣質上的差別。
邵博聞有點好奇,本來都要走了,這會兒又跟了回來,拐著彎地誇他:“你們今天開會的內容是不是比帥?”
“去你的,”常遠不習慣這麼穿,被他一說頓了一下,說,“我這樣,會不會有點太正式了?”
工地上開會穿人字拖的都有,去業主那裡倒不至於這麼隨便,但施工的人通常都不會備正裝,因為不實用。
邵博聞哭笑不得,“你這頂多就是職場入門級,挺好的,精神。”
常遠看著鏡子裡的人,有些單薄,威嚴的氣場似乎也沒有,只有衣著不同以往,昭示著他在試著改變的心跡。
這會一開就是一整天,大計劃、小計劃、反覆強調各種時間節點。
邵博聞將虎子送進教室後回了家,他有一陣子沒有落單,這會兒在安靜地室內有些百無聊賴,思緒漫無邊際,悠悠蕩蕩就落在了他在意卻總不想去深究的地方,他在陽台上坐了會兒,接著撥通了許慧來的電話。
許醫生閒得長糙,不想跟那群晝夜顛倒的髮小們玩,跑去給他導師帶義務講座,在這個看臉的世界,即使他只是照本宣科就座率仍然是褒義的感人。
會堂里烏央烏央的人頭,極大的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我們每個人,都是情緒的奴隸。”
許慧來一身看起來很親膚的休閒裝,靠在講台上一板一眼地念講義,邊念邊吐槽導師的現任弟子課題寫得一股子雞湯味。
手機嗡嗡地響起來,他沒看就掐了,接著嫌棄。
“當交通堵塞時你會不自覺的想摁喇叭、群情激奮的時候忍不住跟著起鬨、諸事不順會莫名其妙地想發火,這些都是大腦已經控制了你的情緒……情緒化對我們的影響非常負面,正確的控制情緒能讓我們的生活更加美好,那麼我們該怎樣控制情緒呢?總所周知,我們對事態的反應基礎來源於有意或無意識的記憶,記憶又是如何形成的呢,它是……”
教材,雞湯,雞湯。
他講完後有外向的女生來找他合照,許慧來配合完將手機翻個面,發現來電的人十分稀客,是他基友的男人。
“邵哥,”許慧來走出嘈雜的大廳,回撥了過去,“剛在忙,沒耽誤你事兒吧?”
除非十萬火急,邵博聞不會重撥被拒掉的電話,他笑著道:“不會,我就是有個關於常遠的記憶障礙的問題想諮詢下你,不急,你有事先忙你的。”
許慧來將U盤在手裡拋著玩,“事兒哪有我遠重要,當然我也沒事,你說。”
“謝謝,”邵博聞開門見山道,“我想問問小遠的病情。”
許慧來眼睛細微地一眯,他見過太多精神疾病的家屬不堪重負的樣子,而揣度永遠都帶著惡意,他差點沒脫口而出“你問這幹什麼?”,好在理智及時剎車,他只是舔了舔嘴唇,“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