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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還不算完,雞蛋後面還扔來了一張表情包,是個丑出風格的蘑菇頭鬍子哥抱著頭做扭動吶喊狀,配的文字是“想你想你很想你,只想打電話給你”。
常遠陰暗了一晚上,這會兒卻猛然覺察到了自己的喜怒無常,他沒忍住笑了場,然後鬱氣離他匆匆而去,他心境陡然一變,只覺得邵博聞完全被謝承帶壞了,不僅失去了總裁的矜持,還有一點,蠢。
不過常遠無所畏懼,因為許惠來也是個表情包愛好者,砸向自己的表情流量沒有1個G也有半個了,有時為了節約時間,常遠會挑一些有萬能意思的做備用。他跟邵博聞相互扔了一堆雞同鴨講的表情,主動打了電話過去。
“邵總,你今天早上怎麼這麼無聊?”
邵博聞應該是在廚房裡忙活,說話的背景里有鍋鏟擦鍋的動靜,他低笑道:“誰無聊了,我在辦正事。”
常遠想起那堆表情包,就覺得自己也是傻了,他無語地說:“鬼的正事。”
“不是鬼的,是你的,”邵博聞用公事公辦地語氣說,“你昨天不是讓我想你麼,我想完了,來跟你匯報。”
邵博聞話音剛落,常遠正好走進醫院的大廳,光劍似的日芒陡然透過玻璃頂從他眼前划過,讓他一瞬間被晃得眩暈,細小的喜悅在意識深處探出頭來,讓常遠盲目地感覺他可以堅持下去。
風和日麗,讓人想永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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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門口仍然稀稀拉拉地堵著人,常遠回到辦公室,一看手機發現有人加他微信,id十分老袁,就叫“你袁大爺”。
常遠點了“接受”,老袁估計在忙,一直沒來打招呼,常遠退出app,摸出筆記本補了補昨晚上沒寫的日記,通常他回憶起來很快,還原度也很高,發票的對話再度掠過他腦海,常遠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他刷刷地落了筆,裹起圍巾帶上門出去了,經過玻璃的時候透過反光看見自己的德行,忍不住想起了邵博聞昨晚給自己整圍巾的樣子,簡直是暖出光環,然後常遠一抬眼,發現玻璃鏡面里的人影居然在笑,他愣了一下,然後笑意更深地用手朝玻璃開了一槍。
想他五分鐘,高興兩小時。
常遠帶著這點微弱卻持久的積極情緒,東西南北地對被堵在門口的大貨車進行了訪談,在得到意料中一邊倒的答案以後,他又去找張立偉的舅舅。
張老闆一聽,九分心動一分擔憂地說:“這……不太可能吧,我是一百個願意,可甲方怎麼甘心出錢啊?他不扣我錢已經很不錯了。”
常遠慫恿他:“就是真不能,你也沒損失,這本來就是你想要的,我現在提議的意思,就是我不僅投你一票,還要盡力幫你說話。”
張立偉的舅舅還是更習慣挑刺的監理,他滿頭霧水地說:“可、可你怎麼忽然想幫我了?”
“我不是幫你,”常遠盯著他的眼睛說,“我是不想讓你們被人當槍使,不想自己心裡有負擔,你別裝傻,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張立偉的舅舅眼神一震,忽然有些手足無措,他知道工地上的某些流言,因此這幾天心裡總是崩得很緊,已經對師傅們耳提面命過了,不許衝動、不許跟人干架,他是小人物,有點貪財,但對生命充滿敬畏,可這世道早就讓他明白了,什麼叫做不該管的別管。
“我去提就是了,可……”
張立偉的舅舅到底是沒說完,可他神色里分明有種早知結局的無奈。
邵博聞可以發250個誓,說他沒有借公務來看常遠的意思,過了春節基坑差不多就要澆筏板了,王岳喊他來談勞務分工。
勞務分工通常都不會簽合同,所以王岳不擔心他會跟何義城撞上,只是本著想要省心的原則,順便賣他一個人情。
他來的時候,常遠已經接近勝利了,邵博聞看見王岳將手裡的紙質文件捲起來,面如寒霜地在手心打了兩下,說他沒意見,張立偉則是怒極反笑,先是指著常遠說你厲害,然後又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瞪他舅舅,一掀椅子出來了。
會議跟著散了,王岳出來看見邵博聞,因為沒心情,就跟他打馬虎眼,說他還有點事,讓邵博聞等一等。這話正中邵博聞下懷,他說好好好,完了轉頭就跟常遠跑了,他邊走邊問情況:“怎麼回事?”
“還是藍景索賠的事,上次你也聽見了,何義城要殺雞儆猴,其實我知道他們都不想出事故,可誰都不管,我也不想管,我很煩。”
“所以我今天早上建議張老闆申請誤工費,額度攤下來,正好能補上師傅們被耽誤的工資缺口,這樣拿一樣的錢,還能坐在大門口抽菸,我想應該沒人會急得撞人了,藍景鬧得越久他們合該越高興。”
邵博聞:“可是一般這種申請,100%都會被駁回,甲方會說沒指標。”
常遠兩大步邁到邵博聞正前面,倒過來面對著他走,他嗤笑道:“甲方是沒指標,可是張總、王總的回扣里有啊,他們做的每一次變更我都簽過字,也都有記錄,裡面的貓膩就是啞巴騙聾子、說瞎子見到鬼了,榮京一查就清楚了。我給了他們那麼多方便,要一點小小的回報應該不過分吧?”
放在平時,常遠不敢這樣放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可這兩天池枚出了事,他心情不好,除了重要的人,不想遷就閒雜人等。
也許他從前,就是缺了這麼一點破釜沉舟的氣魄,做事就做事,指望跟誰和和氣氣、天下大同呢?
可就是不惜鬧得跟王岳和張立偉翻了臉,貨車還是出了問題,三天後的夜晚九點多,“天行道”忽然發了一條微博,有圖有視頻,北京就在P19二期的西門,有雙男人的腿從貨車的輪子側面伸出來,周圍鮮血滿地,慘不忍睹。
熱度增的飛快,半小時後就上了熱搜,網上鋪天蓋地全是譴責言論。
常遠並不知道這些,他去三院給他爸送宵夜,在走廊里又看見那個袒胸露辱的姑娘在地漏旁邊睡覺,這次沒有跳舞的人貢獻床單了,但她身邊有家屬,是個中年大哥。
那大哥一站起來,常遠就想起他來了,是原來孫胖子手下的工人劉富,那天何義城來開會,他幫邵樂成收拾文件時看見過這人的身份資料。
常鐘山已經把這裡摸得熟熟的了,他本來在吸溜皮蛋粥,發現常遠在看那邊,就說:“你別盯著人老看,這裡的病人和家屬都挺敏感的。”
常遠收回目光,給他夾了個窩窩頭:“沒看,就是那大哥是我以前工地上的工人,我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
常鐘山驚訝地張大了嘴,唏噓道:“世界這么小啊,那人挺不容易的,我聽人說,他們家房子早些年被拆了,閨女也瘋了,家裡沒別人了,他既得看閨女,又得賺錢治病,他那女娃,都是虧著病房這個那個家屬幫著帶過來的。”
常遠忍不住想起了那張購房認購書,世紀莊園是高級豪宅,這劉富要是像他爸說的這麼困難,又是哪來的錢付首付?
別人的問題常遠肯定想不通,因為他自己身上的問題都像割不死的韭菜,他回到家,發現家裡擠滿了人,凌雲的朋友們帶著電腦像是在他家開會。
邵博聞見了他還挺驚訝,上來就問:“小遠,你們工地不是出事了麼,你怎麼回來了?”
常遠頂著滿身的注目禮,一問三不知地說:“……啊?”
第111章
如果工地出了問題,最先通知的責任人肯定是駐現場的所有領導,可常遠並沒有接到通知,他打電話給郭子君,那位正在熱火朝天地玩手遊,手機同樣安靜如雞。
張立偉和王岳的手機都打不通,常遠只好連夜趕回了現場,他這樣連軸轉,忙碌歸忙碌,可所謂負負得正,也正好少了胡思亂想的機會。
虎子已經睡了,邵博聞即使再不要臉,也不能留老曹在自己家看孩子,而自己跑去跟常遠湊熱鬧。
為了避嫌,從查出ip後林帆的私人電腦就保持在關機狀態,他連電腦都沒用過,這次的地址自然也不是他的。
謝承等人連夜過來,就是為了向邵博聞說明這個情況,大家都為此莫名其妙地鬆了一口氣,好像強權壓得過問心無愧,就像人們寧願相信西裝革履的人群中小偷更少一樣。
這則消息是謝承最先發現的,凌雲、林帆相繼被攪入局中讓他憤慨不已,因此這會兒說什麼也要跟常遠一起去。他一摻和周繹就不甘寂寞,林帆又是當事人,四個人就結伴去了。
常遠去三院之前事故就發生了,這會兒黃花菜都涼透了,工地西門的大貨車還在,可是除了地上那灘觸目驚心的血跡,當事人基本都走光了,偶爾路過的人看見血會駐足幾秒,然後加快腳步離去,畢竟這地方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