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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說什麼,金毛都是要狂搖大尾巴的。
謝承皺著臉,敵視地看著金毛:“常工,我怎麼感覺你在罵我呢,人不如狗是吧?”
常遠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說:“誰罵你了?你又沒整天喊累。”
倆工人這下明白自己是被監理擠兌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面子有些掛不住。
謝承剛想回我喊了啊,轉念一想覺得有些不對勁,常遠這明顯就是小心眼地針對,可他平時很好說話,所以這反常可以理解為這兩人有問題,他懸疑地瞅了兩眼,湊到常遠耳朵邊上說:“咋的啦?”
常遠跟他竊竊私語:“隊伍不好帶了,要裁員。”
謝承跟著邵博聞就沒過二心,聞言愣了兩秒,彎彎繞繞地反應過來,這兩人可能不太老實,可他作為項目經理卻毫無察覺,這是失職。
常遠見他不說話,莫名其妙地走起了神,就懟了他一肘子,低聲交代道:“承啊,這幾天多關注關注這倆師傅,要是兩尊大神呢就趁早請走吧。”
謝承唯他大佬馬首是瞻慣了,一不小心就回了句嘴:“這是聞總的意思麼?”
常遠沒有篡權奪位的志向,只是在家跟邵博聞商量過,對象正好不在,他轉達一下而已,聞言奇怪地說:“啊,不然還是能我的意思啊?”
“誒別喊,來了來了……”
根本就沒人叫他,謝承自導自演給自己加戲,八百里加急地溜了,邊跑邊在腦子裡給了自己的小人代表一巴掌,心說讓你嘴賤,敢質疑老闆……娘,娘個瘠薄啊!
謝承真是不想腦補大佬和他媳婦兒關上門在家裡是什麼體位和play,可作為二次元愛好界的扛把子,也為了泡妹子,他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睿智,知道的有點太尼瑪多了。
那兩個工人未必是沒有能力,只是摸魚摸慣了,效率和質量都不好看,幹了兩天受不了到手的錢比別人少,第三天乾脆招呼都不打,直接不來了。
邵博聞又趁熱打鐵地開了個會,說他沒有虧待過大家,也希望大家別把他當傻子。
陶師賢的別墅有些漏水,個別位置的管線也老化了,邵博聞叫工人順便都幫他修了,他這麼做的確有討好副市長的嫌疑,不過陶師賢並不知道,因為邵博聞沒跟他居功,只等他日後住進來,什麼問題都沒有,那才是真的做了一個好項目。
別墅整整裝了兩個月,砸夠了錢,驗收的效果差不了,外觀典雅樸素,內里低調奢華,平時陶師賢不來,邵博聞就不找他,雙方都挺冷淡,可收工這天握手道別,陶師賢忽然說:“小邵晚上有事嗎?沒有的話,一起吃頓飯吧。”
副市長的飯局多少人求之不得,邵博聞自然不會拒絕,就他們兩人,去了家私房菜館,陶師賢明明沒喝多少,可稀里糊塗就醉了,甚至還起了個高調,問邵博聞處對象沒有。
邵博聞說有了,陶師賢還有點訝異,這年青人挺事業的,他笑呵呵地說:“那你天天在我那房子上連軸轉,你對象沒跟你鬧啊?”
陶師賢是50年代生人,女友、老婆、老伴兒都能喊做對象,誤打誤撞到常遠這裡不用解釋也行,邵博聞心說他也在您房子上連軸轉,嘴上只道:“沒鬧,他脾氣好。”
陶師賢的婚姻帶著政治性,不是特別幸福,他演了多年的恩愛夫妻,只有一類表情做不出來,就是這種自然的、不想炫耀、但沒提就先笑起來的模樣,他心裡受到了觸動,驀然覺得自己有些晚年淒涼,笑意不自覺便淡了,輕輕地說:“那挺好,賢內助啊,難得。”
邵博聞代常遠敬他酒,提著杯子在心裡找補,心說他在外頭也挺能幹的。
做媒的話題由此終結,接著陶師賢接了個電話,是他老友許崇禮打來的,陶師賢說他在飯局上,那邊立刻就掛了,陶師賢卻覺得許崇禮真是煩人,大晚上還來騷擾他,撂下手機就開始調侃對方。
“我這老朋友啊,精明了一輩子,卻感覺越老越糊塗,”陶師賢一臉無法苟同地搖著頭,提著筷子在菜盤裡挑野山椒,眼睛並沒有看邵博聞,模樣十分漫不經心。
“最近啊,他老往北四環外邊跑,那塊都是原來的老工業區,荒得人煙都沒有了,房子送都沒人要,就這破環境,他還邀我一起去那疙瘩里泡溫泉呢,你說他是不是發神經?”
像陶師賢這種級別的人,不是老熟人一句廢話都不會多說,邵博聞自認跟這位長輩還沒到喝酒談心的交情,加上他還是有些商業嗅覺的,心臟像是灌了碗鉛似的往下沉。
北四環以外的老工業區?都是破爛的廢棄廠房,哪兒有什麼能送人的房子?
邵博聞抬起頭,眼底掩不住地浮起了震驚,再看陶師賢低著頭,從他的角度看去嘴角和眼角都顯得上翹,像個似笑非笑的老狐狸。
邵博聞驀然間有種錯覺,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某個秘密的裙角。
第127章
陶老到底,到底是什麼意思?
邵博聞怕自己忘了隻言片語,就趁著記憶還新鮮,學他對象將陶師賢的話隻字不差地記在了備忘錄上,然後心神恍惚地驅車回了家。
常遠跟他生活了這麼久,一看就知道他今晚有三魂出竅,可問了飯局得到答覆後,也被震得愣在了當場。那種感覺真的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給砸暈了,常遠看了他的備忘錄一眼,又一眼,然後有些結巴地說:“那塊,是……是要開發嗎?”
邵博聞的心到現在還無法恢復平靜,英雄都是時勢造就,也許他也能碰到一個,他語氣十分篤定地說:“我感覺是。”
常遠猶豫了一會兒,說:“我也覺得是,可實際要不是呢?”
邵博聞顯然思索過各種可能,輕笑道:“不是就不是吧,還能把它氣成否定不成。”
常遠聽著想笑,賭博哪能穩贏不輸,想起這人比自己有主意,就也不替他瞎操心了,他又道:“那你有什麼打算?”
“還沒仔細想,”邵博聞往床上一倒,說著說著就笑了:“我現在有點小激動。”
他的激動跟別人畫風可能不同,就是癱在床上傻笑,可常遠知道他有多內斂,他蹭蹭挪挪地壓到邵博聞身上,捧著對方的臉從上往下看。
這個角度的邵博聞看著比站著瘦,鎖骨也更凸出,有點易推倒的性感,可是常遠衝動全無,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有點酸。
那個為了貸款豁開臉皮、在蚊子泛濫的夏夜露天的地上都能沉沉睡去、被別人一句話就否定掉付出和努力、為難到深夜還在陽台偷偷抽菸、在檯燈下對著帳本愁眉不展的邵博聞,在他記憶里變成了一張又一張的剪影,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苦楚,可只有這個人的艱難最叫他不忍。
常遠知道自己很可能高興得過早了,可就是空歡喜又怎麼樣呢,至少也歡喜過,而且他們現在過得也挺好,一種傲嬌的驕傲在他心口發酵,常遠將頭一直往下低,直到觸碰上熟悉的溫軟,他將戲謔含在唇齒之間,笑著往邵博聞嘴裡調侃:“我也有點慌,因為一不小心,我可能就會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大款爸爸。”
邵博聞躺得平平的,任由笑意在胸腔里微微迴蕩,他耐心地等著那個吻落下來,心裡卻有一萬個號角在鼓吹,吹得他豪情萬丈、熱淚盈眶,野心藏在他的骨子裡,從不喧囂、也不曾忘記。
從始至終,他的立場都是甲方,哪怕別人和合同稱他為乙方,他做自己的選擇,堅持別人會嘲笑的原則,竭盡全力地逼自己不背離無愧於心、腳踏實地,不以利益為所有前提。
人間有許多條正道,邵博聞要走誠信這一條,也許他將終生碌碌無為,可他要叫這世上能綁架自己的東西,唯有他的良心。
他離開榮京、做賺得不如別人錢多的買賣、墊付所有員工的醫療費,何義城覺得他是傻子,可老袁是傻子,常遠也是傻子,身邊和遠方還有更多的傻子,他們傻子挺好的,有一生那麼長的耐心等待,等一塵一土築高台,百水千滴匯成海。
是邵博聞走過的每一步,將他送到了人生的這個岔道口。
如果真的是新區開發,那麼陶師賢的順水人情就送得很有些大了,可這種說不定能改變別人命運的人情,也不過是高層的一句話。常遠不想深究這種落差,他只是在心裡想:邵博聞拼了這麼多年,也該贏一把了。
邵博聞本來以為自己會失眠,他想起來去看地圖、查新規劃新聞,可洗完回來一躺,什麼時候迷糊過去的都忘了,只知道做了一個有點噁心人的夢,醒來後還有種身臨其境的異樣感。
他夢見腿上鑽進了很多水蛭,沒有虎子沒有常遠,就他自己,盤著腿逐條逐條往外撕扯,清理完左邊去清右邊,清完右腿左腿又有了,沒見血,也不疼,而他也淡定的像只是在撕死皮,就這麼鬥爭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