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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經理卻是個較真的人,一看王岳的表情就慫了,他氣弱下來,飛快的摸出了手機,邊說:“哪能啊,邵總,這樣吧,你晚上要是不趕時間,我請你們吃個飯,就當是賠禮道歉。”
常遠真的是無言以對了,這人永遠分不清輕重,別人是傷了頭,不是餓了肚子。平時他都會給李經理點個方向,但因為這次的對象是邵博聞,他不太想說話。
他又把手插進了兜里,打定主意只要邵博聞不禮尚往來地拿扳手也給李經理頭上敲個洞,他就不管。
邵博聞老半天不吭聲,也就身高有點存在感,這會兒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他臉上還有笑意,但是神色卻沒之前那麼和稀泥了。
他跟老邵家的人不同,五官硬朗深刻,從小就顯得老成,如今西裝革履的,不管他實際成不成功,當他沉下眼神盯著一個人的時候,壓迫感卻是真的有了。
李經理被他看得老想後退,邵博聞看著根本沒生氣,他卻莫名覺得這小子比王岳還想打他。不過長輩的面子壓在這裡,他站著沒動。
邵博聞擅長打心理戰,見他眼神開始躲閃,便收起逼格切入了話題,沉聲道:“李經理,我們第一次上現場,大家不認識也很正常,趁著領導們都在,我正式做個介紹吧。”
他忽然壓住謝承的肩膀,純靠武力值把人推到了跟前,讓他和李經理面對面。謝承開始扭了兩下,後來放棄了治療,轉為跟李經理乾瞪眼。
常遠在一旁見他兩眼瞪得像個銅鈴,虛張聲勢的模樣雖然有些可笑,但對邵博聞卻是真的忠心耿耿,就像十年前的他一樣。
說不嫉妒那是騙鬼,但嫉妒之餘也有慶幸,他學會了真正地獨立,等他心平氣和的時候,他會感謝這個人在正確的時間走出了他的生命。
還不知道自己被點了個蠟燭邵博聞環顧了一周,說:“這個雖然看著不像,但確實是我的項目經理,叫謝承,以後他在這裡,跟您和孫經理一樣,代表的就是自家公司,有全部的發言權,所以……”
他瞥了一眼謝承頭上的上口,似笑非笑的說:“這個傷的事,你們項目經理談吧。”
謝承目光賊亮的轉過頭,跟他竊竊私語:“我們不吃飯,打他行不行?”
邵博聞其實是個“慈禧”,給的都是假自由,他垂簾聽政的低聲道:“不行,吃,而且必須讓他帶上監理。”
說著他目光直有所指,謝承順著一瞟,發現那個清場的白帽子小哥正在看這邊。
第7章
有貓膩!
謝承還想問“這誰?”,邵博聞卻在他後背一推,教訓道:“別人在等你說話,尊重點。”
於是他只能轉過頭,叫了聲李經理,一邊絞盡腦汁的開始想轍,怎麼才能機智吃上飯並且保證這個常工也能在場。然而他一時也沒什麼好對策,只能硬著頭皮瞎扯。
“我聽明白了,這是誤傷,你這邊呢也是受害方,不過咱們干項目的都是實在人,講究丁是丁卯是卯,我還沒為公司做上貢獻呢,就讓領導批工傷也不好意思,這樣吧李經理,公平起見這個醫療費呢還得你出。至於這頓飯吧,我看就由我代表凌雲來請,初次登門,拜個場子,以後請大家多多照顧。”
他話頭起得慢了些,不過越往後就越流利。
常遠不由得重新去審視這小黃帽,只見他年紀輕,裝出來的老成也有些拙劣,不過就這個應對能力雖然虧了本,但是不卑不亢的意思還是有,難怪邵博聞會選他當項目經理。
“嘖,這脾氣,對我胃口!”王岳被摳門弄怕了,見了捨得的人他都順眼,另一方面也是看謝承年紀輕,習慣性認定他是邵博聞不知哪門子的親戚,沒當他有什麼能耐。
結果謝承吐出來的雖然不是象牙,但也不是汪汪汪,這落差讓王岳詫異而驚喜,他有些服了似的轉頭對邵博聞笑道:“邵總,我忽然發現,你們公司有點真人不露相的意思,一個兩個的都很年輕有為嘛。”
邵博聞向來都很謙虛:“王總別提我的傷心事,年輕占了,有為還不知道在哪。”
他的餘光總是無意識跟著常遠,匆匆一瞥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他感覺這人好像翻了個白眼。
不過他也來不及確認,因為王岳舉著食指一下一下的點著他調侃道:“行了,過度謙虛就是虛偽啊。”
邵博聞知道適可而止該怎麼寫,識相的笑笑不說話了。領導不再打岔,關注於是又回到了謝承兩人身上,對於謝承的建議,李經理雖然難為情,但仍然是求之不得。
泰興因為施工質量差的原因先被扣了15萬罰款,這個月的進度又沒結到手,一分錢掰成八瓣花還嫌浪費,本著錢比臉重要的原則,這頓飯他都想能省則省,扣下來的拿幾張發票頂一頂,那就都是自己的了。
但是這個小子眾目睽睽的問他要起了醫療費,李經理是真有點下不了台了,他心裡悽苦的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
“我、的天、哪老李,我說你也真好意思,”一直沒發話的孫胖子明知道他是這種人,還是忍不住要刺他一句。
謝承怕這兩老油條一激動吵起來又沒完沒了,壞了老闆交代的任務,嬉皮笑臉道:“沒事沒事,我今天本來也是帶著我們邵總布置的任務來的,請大家吃個便飯,喝了酒才是朋友,王總、常工,孫、李二位經理,今天晚上咱早點兒收工唄?”
飯局常遠向來是能推就推,先不說吃人的嘴短,酒桌上的車軲轆話是現場的幾次方,他白天說得已經夠煩了,下班了就想六根清淨,在家往本子上謄記錄,完事了往前翻上半個月再去看電視,或者換上運動服,去夜色里走到睡意降臨。
更別說這些施工隊為了讓領導盡興而歸,吃完了少不了還要去消遣,高級會所洗腳城,胡來倒是不至於,就是真醉假醉的都放浪形骸,葷段子頻開的調戲店裡的小姑娘。
他暗戀過邵博聞,所以覺得這些行為都很無聊,當然,他更牴觸這些越過尋常握手拍肩的接觸。
常遠等了十來秒,見那三位似乎還沒打定主意,就只表了自己的態,他抿著嘴笑道:“我這個人交朋友不用靠酒,之前也已經跟邵總在辦公室達成了共識,相信凌雲是干實事的公司。我們這邊早點兒收工沒問題,不過我家裡有點私事,今天必須早點走,不好意思,心意領了。”
他的語氣其實很平和,但是態度卻能意外的讓人感覺不必再勸,也不知道是不是管人管多了,無形中附加了一股不容置喙的隱形氣場。
邵博聞不露聲色的瞥了他一眼,心裡就知道會這樣,不過他拿不準常遠是更不願意跟他一起吃飯,還是更不願意湊飯局。
謝承心裡油然而生一股危機感,他其實挺怕這種看著脾氣不錯但又很果斷的人,總覺得一發火得風雲變色。
不過好在老闆的yín威占了上風,他垮下臉做為難狀:“常工你真的不能不去,哪怕只喝杯茶就走也行。之前在小路上的事我還沒謝謝你呢,而且有件事我覺得應該跟你詳細說說。”
接著他把自己跟進樓里的起因和經過三言兩語的帶了一遍,這次不用他再多說,常遠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泰興的材料被偷了,損失不見得有多大,嚴重的是偷東西的人對工地熟得跟自己家似的,而且容器已經上升到了蛇皮袋。
比起謝承的猜測,常遠更傾向於偷竊者本身就是這裡的工人。
人都有占小便宜的劣根性,眼睛也容易紅,建材說實話又是到處堆放的東西,管理薄弱一些的工地上,以噸計的鋼管不翼而飛的事情都不是什麼稀奇事。
工地外面盤旋著一些低價收購散件的材料商,他早上在門口的手抓餅攤子上還碰見一個。
市場決定供需,有買就有賣,哪些工人夾帶螺絲銷釘售賣的事情常遠的筆記本上都能查到蹤跡,不過都是揣在兜里藏得住的數量,施工隊自己都發現不了,他也就視而不見了。
世上有很多的灰色地帶,就像他心裡也有一道,沒人看得見他曾有過痴心妄想,他也不能確定這些人有多故意或是不得已。疾病摧毀了他引以為傲的記憶力,但是他在醫院進進出出的兩年裡,也學會了不再以片面所見的言行來斷定一個人的全部。
小偷小摸確實不應該,但管理不當畢竟是施工單位自己的問題,而且損失也沒人提,對此常遠只是讓郭子君在門口的公告欄上貼了條通知單,警告所有人要安全文明的施工,把偷竊罰款放在了第一條。
嚴格來說就是再偷一蛇皮袋也不算多大個事,讓這件事過不去的是有人見了血,建設單位對這種消息的敏感度非同一般,處理不好就會被扣上一頂不作為的帽子。
常遠沉默地摸了會兒手機,這功夫里謝承已經徵得了其他三家的同意,王岳也幫腔說這事兒不能馬虎,他才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