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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口空氣都宛如利刃,將他的心剮得支離破碎,常遠咽了口唾沫,一張嘴還沒說話,先感覺唇角有些發癢,他不自覺用舌頭舔了舔,一股帶著暖意的鹹味瀰漫開來,他將心一橫,捅了池玫的死穴:“媽,那你呢?你因為我哥我溺水,也快讓我沒活路了……”
池玫尖叫一聲,撲起來撕打他,恐懼已經完全占據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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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樓處大廳里,在常遠走後,啤酒肚越罵越氣,越氣就愈發罵個不停,沒人能勸他聽一句,就是死磕著碰瓷和常遠打人指控邵博聞,還說不會向惡勢力低頭。
罵人的人再慘看久了也凶,邵博聞等他獨角戲唱渴了,才大發慈悲地接了腔,他說:“我的家人現在情況不明,說實話真不想在這裡耽擱。但是這位撞人的先生卻堅持說我們想碰他的瓷,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窮到需要靠親友自殘去掙錢了。”
“誰攤上這種事要是覺得無所謂,那我佩服他的肚量,反正我沒有,他必須道歉、也必須賠償。如果這位先生不能理解我為什麼這麼‘斤斤計較’,我不介意花錢讓他感受一下被惡人先告狀的心情。”
邵博聞的語氣並不盛氣凌人,不過淡定本來就是比蠻橫更有控制力的一種強勢。
啤酒肚心裡有點打鼓,但還是相信眾目睽睽之下這些人不能無法無天,他梗著脖子守著最後的面子,接著耍賴。
謝承擠在人堆里有點熱,這時剛好在捋袖子,動作於是正好配上了他大佬的音,讓人倍感他們是多麼地說一不二。
邵博聞在心裡給小弟點了個贊,對他揚了揚下巴,說:“過來。”
謝承樂顛顛就過去了,順便還拉上了好基友,兩人一左一右接了聞總的班,二話不說抬起啤酒肚就要去爬樓。
大堂經理在心裡已經給邵博聞安上了黑社會的設定,唯恐今天真的開個瓢,那他就真不用混了,他拉著邵博聞打圓場,又拽著啤酒肚不讓他被抬走,忙得不可開交。
邵博聞像個真正的大佬一樣無動於衷,大堂經理要打110,也被他無情地攔下了。
年輕人力氣驚人,謝承和周繹很快就把罵罵咧咧的啤酒肚拖上了二樓,兩人將他的頭往欄杆上一壓,抬著腰就往上抽,他們套過不少麻袋,很有先聲奪人的覺悟。啤酒肚眼見自己慢慢腳懸空頭朝下,這才終於慌了,歉道得語無倫次,錢說要賠,身上卻沒帶現金。
他慌張地打了通電話,很快有人騎著小電驢趕過來給他送錢,送錢的人是他們熟悉的民工裝扮,帶來了2000塊錢,啤酒肚承諾不夠再補,邵博聞擺擺手,讓謝承記了他的手機號和卡號,多退少補。
民工扶著啤酒肚溜也似的走了,邵博聞抱起虎子準備撤退,發現謝承摸著下巴對著門口一個勁兒地猛看。
“嘖,聞總,”他沒頭沒腦地說,“我怎麼感覺那送錢大哥的背影,那麼像當初在工地害我被開瓢的偷子呢?”
時隔已久,畢竟也只有一個背影,邵博聞覺得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很小,不過他笑道:“有多像?”
謝承因為開瓢對這背影十分念念不忘,惦記多的事想起也容易,他很肯定地說:“一模一樣。”
第76章
這個世界從古至今,有無數人在年輕的時候也面臨過真愛和親情的抉擇,無法定論選誰是對還是錯,往往都只有後悔的人,才會追憶未曾踏足的另一種可能。
常遠已經沒法跟他的母親繼續溝通了,她只是哭,這是她無能為力的表現,也是對“敵”無形的殺手鐧,她的眼淚像是利刃一樣在常遠心裡翻攪,有一次他的手差一丁點就搭上了她的後背,最後卻像是被火燙到似的瑟縮了回去。
他選了一條少有人走的路,就失去了勸她不要傷心的資格。
池枚問他:“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你就這麼回報我?”
常遠無言以對,求救似的給他爸打了電話,常鐘山風馳電掣地趕過來,將常遠罵了個狗血淋頭,他雖然默許了兒子的選擇,但看見媳婦悽慘的樣子,還是覺得常遠太狠心。
常遠生扛了一頓抽心剝肺的責罵,總算是等到他爸將池枚哄走了。
常鐘山摟住池枚的背影已經掩不住的有些佝僂了,常遠目送他倆鑽進車廂離開,腦子裡不知道怎麼冒出一句忘了在哪看到的話。
你走了也好,不然總擔心你要走。
虎子今天沒睡午覺,在車上一顛,已經掛在邵博聞肩膀上睡成了樹懶。邵博聞做好了孤獨的晚餐的準備,開門卻發現常遠已經在家裡了,他在躺屍。
“屍體”見他倆回來,沒事人似的坐起來,小聲問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背著我買房去了?”
邵博聞心裡十分驚訝,他對池枚不存幻想,連常遠會被關起來這種設定都不會意外,所以常遠的平常心更顯詭異,這是一種攤上大事的感覺,不過他沒露出來。邵博聞將購物袋放在茶几上,又抱著虎子往他的小房間去,他邊走邊壓低聲音說:“沒大爺贊助我怎麼買?我還沒說你呢,回來得早為什麼不去接我跟你兒子?”
常遠動了動嘴唇,笑容已經有些掛不住了,他老實地說:“不好意思,我忘了。”
他不想將懸而未決的問題和負面情緒帶回家裡來,但心裡有事卻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他而言著實有些難。
這一笑足夠邵博聞讀出他的難處了,他用下巴點了點沙發說“等我一下”,然後進了虎子的房間,不到一分鐘他就出來了,帶門的動作很輕,配他的身高有種鐵漢柔情。
常遠攤在沙發上,莫名其妙又有了傾訴的欲望,如果不是被許慧來攆了出來,他這會兒應該是在許醫生的別墅里傷春悲秋。
父母離開之後常遠在停車場發了會兒呆,印隨反應使得依賴性地想去找許慧來,結果剛結束代教生涯正在家裡心安理得當鹹魚的許醫生聽明來意後,放下咖啡杯就把他趕了出來。
“大哥,這是你的家務事 ,你就這麼直接跳過你家那位來跟我說合適嗎?他要是不樂意聽,你倒是可以過來抱怨,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你這就是不夠坦誠,你回去辣他的耳朵,好吧?”
常遠吃了個帶指標的閉門羹,只好回來了。
邵博聞想看著他的眼睛說話,就坐到了常遠對面,他向前微微探出上身,將一個信封掏出來放在茶几上說:“在售樓處等了一會兒,就回來晚了,這是對方給的賠償。”
常遠興趣缺缺地從信封上掃過,他不是對錢高冷,只是這錢跟池枚有關,這聯繫讓他沒法不想起他母親崩潰的哭相,他移開目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邵博聞順勢將兩隻胳膊肘隨意地撐在膝蓋上,十指交叉起來,很淺地微笑道:“你那邊呢?你媽檢查怎麼樣?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這個動作他做起來很有味道,渾身冒著一種樂意傾聽的氣場,常遠無聲地吐了一口氣,小幅度地擺了下頭,“我沒帶她去檢查,我倆……在車裡就吵起來了。”
他頓了頓,心裡跳過了死那句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邵博聞還是自己,說:“她早十幾年就知道我倆不對勁,倒是沒說什麼太難聽的話,就是無法接受,問我為什麼騙她什麼的。”
邵博聞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謊,不過他沒戳破,只是溫和地說:“然後呢?”
“然後我倆不歡而散,她被我爸接走,我去找慧來樹洞,被他給趕回來了,”常遠說到這裡臉上才有了一點真實而無奈的笑意,“他說他不聽,讓我回來辣你的耳朵。”
“許惠來這個醫生不厚道,”邵博聞笑著說,“太辣的我也不聽,不過這個還好,婆媳關係不要太普遍,起來,跟我做飯去,吃飽了我們從長計議一下,怎麼對付你媽。”
先不說常遠高端黑,也不論邵博聞有沒有機會屈尊降貴地成為“媳婦”,常遠覺得他媽可不是普通的婆婆,她太情緒化了。他白了邵博聞一眼,告饒似的說:“別搞事,她不搭理我們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句話信譽為零,任何一種感情沒有連根斬斷的時候怎麼可能沒有聯繫,邵博聞見他不動彈,開始親自動手去抓壯丁,“那就計議怎麼無視咱們。”
你怎麼著都有話說……常遠被他一通插科打諢,情緒略微明朗了一丁點,他對邵博聞張開胳膊說:“再議吧,先給大爺抱一個。”
邵博聞哭笑不得,仗著腿長直接跨過茶几,讓他攔腰給摟了。
常遠將頭埋在他襯衫下的腹肌里,過了會兒悶頭悶腦地說:“邵博聞,我現在有點神經,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亂七八糟地你聽聽就完了。我媽對你成見很深,跟你關係不大,有些事情上她本來就很偏執,要是她背著我找你,我說萬一,你不用去見她,也跟我說一聲,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