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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他住一起也有些時間了,最大的感覺就是我的記性還不如他,他每天都在寫寫記記,家裡也到處貼得是小紙條,但很多次了,我問他東西放哪兒了、哪天幹了什麼,他張嘴就能說得特別清楚,根本沒有翻過記錄。”

    “記憶障礙肯定不是我想的這麼簡單,但小遠的情況主要就是記不住事,現在他這樣,是不是可以說痊癒了?”

    許慧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如果不是你希望的答案,你會不會很失望?”

    “當然會,”邵博聞態度光明地說:“哪個人不希望家人平安健康呢。沒好就沒好,那我平時有需要注意的事項嗎?”

    時間就是金錢,麻煩誰都不好,哪怕是親朋好友,邵博聞緊接著解釋道:“我其實搜過資料,不過這個病網上資料少,只好來問你了。”

    許慧來腦子裡驀然閃過一句話: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富貴還是貧窮,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

    看在邵博聞的回答不虛偽的份上,許慧來願意相信常遠還是有點狗屎運的,課上他剛複習了一遍記憶的原理,這會兒簡直倒背如流,他沒頭沒腦地問道:“你知道海馬體和杏仁核嗎?”  

    “知道,”邵博聞線下沒少做功課。

    “科學界有種說法,人的大腦目前的開發度只有10%左右,對於大腦機能的研究成果也還差得遠,換成人話呢,就是你老公會近事失憶的原因呢,目前的醫療水平下也不清楚,常遠的記憶區檢測結果是完好,一直都是。”

    “因此我們只能根據它表現出來的症狀,採取類比加排除的方法,診斷它是科薩科夫綜合徵里的非乙醇類記憶障礙,而這種病症的普遍案例表明,它屬於終生不愈型。”

    邵博聞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還是找了個反駁的點,“要是有個例呢?”

    “如果有,”許慧來溫和地說,“那我希望個例里有我的好基友。”

    “我上大二那年認識常遠,到現在8年了,看著他一步一步恢復到今天的狀態,這在我們科室里已經是個例了,放眼全市也找不出幾例。病人的心態大部分都很消極,樂觀派非常少,不過那種顛顛兒的性格常遠也沒有,他只是比較……能忍。”

    

    這個“忍”字用得深得邵博聞的心。

    許慧來接著說:“他現在的記憶水平,我說句實話,絕對碾壓你我,但要診斷為痊癒還是不可能的,病例都是長期觀察的結果,而且記憶這個東西受心理的影響太重了,壓力大到某種程度,他可能又會斷片兒,這都是說不好的事情。”

    “但你要說鍛鍊心理素質,讓它強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那不就行了麼?醒醒吧哥,這是三次元。”

    “所以我認為,讓他帶著這種熟悉的壓力去生活,也沒什麼不好,現代人誰沒個點心理上的輕度毛病,常遠跟他們其實沒什麼本質區別。”

    “習慣性的用文字來代替記憶,高頻的記錄和回顧對鞏固記憶非常有效,就好比瞎子走路,即使什麼都看不見,一條路反覆走十年二十年,他對地上的每一塊磚都能了如指掌,這就是記憶的彈性,它能在鍛鍊中無限擴張,所以他的記憶力不是恢復了,而是被鍛鍊強化了。”

    “但再好的記性也抵不住衰老的後遺症,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歷史以文字形式傳承為證,妥妥地錯不了,至於你需要注意什麼,”許慧來灌起雞湯來也是自己都害怕,“就是在他低落的時候想法設法地替他打個氣,不要老覺得自己是一個人在戰鬥。”  

    “許醫生,謝謝你,”邵博聞由衷地感他,“他不是一個人。”

    常遠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滿腳滿腿都是泥巴,虎子吃飽喝足在客廳里攆狗,溫著的飯菜在桌上,口味一如既往地……重,但有得吃已經很讓人嫉妒了。

    邵博聞坐在對面陪吃,“一個啟動會怎麼會弄到這麼晚?還有你這褲子,會是坐在地上開的?”

    常遠一邊扒飯,一邊吐槽:“張立偉請了個風水先生來參會,我服了。”

    “大師掐指一算二期的地底下住著個千年老王八,說第一根樁基是定海神針,不找准位置打不下去,就舉著個羅盤滿場子念經地跑,還現場跳了段大神。我本來準備拍張照給你漲姿勢的,大師不讓。”

    工程上這種烏龍很多,有的玄乎卻還真的是那麼回事,邵博聞不予置否,笑笑道:“哪天動土?”

    “9月9號,下午14點17,不過我明天開始就得開始上班了,王岳叫你負責基坑的鋼筋分項,我估計最快也得11月了,你提前找他碰一下,儘量別吃空擋。”  

    邵博聞點了下頭,示意他知道了,“一會兒你洗完了,陪我看個電影吧。”

    常遠沒意見,“看什麼?”

    邵博聞選了部兩人其實都看過的,《勇敢的心》。

    勇敢的心,無所畏懼,不斷成長,永不言敗。

    第69章

    挖掘機都上現場挖泥漿池了,常遠要是還沒回來,那就太不像話了,他獨自回了趟父母家,池玫高興壞了,非要拉著他去超市,是個菜就要買,她前腳往購物車裡放,常遠後腳跟著往外拿。

    她上次病後一直沒好,憔悴得有些無精打采,見了他才像是打了管雞血,興致勃勃地問東問西:“兒子,你都去了哪兒?好玩嗎?”

    母子倆挽著胳膊,看背影親密無間,仿佛隔閡從沒存在過。

    常遠說:“沿著高鐵線往南在走,旅遊嘛就那樣,路過老家,回去看了看。”

    池玫驚訝地轉過頭,心底莫名有些不安,“怎麼,忽然想起回那裡了?”

    桐城是她的傷心地,最好忘記,後會無期。  

    常遠心念電轉,終於還是不忍掃她的興,沒提邵博聞,他笑了笑,開始轉移話題,“就是臨時起意,媽,我想吃這個。”

    常鐘山在後面打醬油,聞言也插進來說:“買菜買菜,趕緊的。”

    池玫到底心疼他,難得聽見一個他想吃的,登時上心起來。

    她低頭的角度正好白髮暴露,銀色亮得刺眼,常遠目光一震,她老了的念頭在心底振聾發聵。

    人越老越固執,父母畢生所求是你結婚生子,如果所走的路不合他們的期望,你要如何自處?一味逃避,還是束手無策?

    談了戀愛狀態必然會有所改變,至少看手機的次數會變勤快,邵博聞一條消息都沒有,常遠卻擔心錯過什麼。

    池玫看他一會兒解鎖了點幾下,忍不住說:“工作很忙嗎?你看你瘦的!”

    邵博聞愛超市,逛著逛著就會想起他,常遠對也有虧欠,有一瞬間他差點沒坦白從寬,但超市的廣播及時驚醒了他,這是在外面,他搖了下頭,心想下一次,在家裡,她心情更好的時候再提。

    歸根到底紙包不住火,但他還是不想說,比起坦白後的矛盾,這種良心上的煎熬不值一提,說句忘恩負義的話,成年之後面對父母的時間遠比伴侶要少太多。  

    ——

    邵博聞也沒閒著,他把虎子送去老曹那裡後,去找了一趟王岳。

    項目的臨時辦公室還沒搭建,王岳在家辦公,他跟邵博聞約在他家不遠的一家咖啡廳,來得剛剛踩點。

    王岳氣場依舊,笑著跟他寒暄,“邵總有陣子不見了,在哪發財啊?”

    邵博聞還沒點單,邊把菜單遞給他邊道:“王總又說笑,應了您的活,沒拿到時間節點哪敢動彈,喝點什麼?”

    王岳顯然很受用這種不露聲色的吹捧,愉悅地往沙發上一躺,翻著飲品說:“大計劃是明年6月份基坑完工,但施工它是門玄學啊,就沒個趕上計劃的時候。”

    邵博聞跟著笑,“也是。”

    “張總的老舅你也認識,像二期的深基坑這麼大量的土方,”王岳笑里有點隱秘的嘲諷,“且得挖呢。”

    挖苦張老舅其實是間接地擠兌張立偉,於是邵博聞就知道了,甲方和總包眼下有利益的火花在碰撞。  

    但這兩方都是他頭頂的大山,邵博聞雖然也有同感,但是他不接話。

    王岳不止對張家老舅頗有微詞,又似笑非笑地說:“而且啊,咱們常監理放了個假回來,好像長了脾氣,上來就把醜話說在了前頭,這次他會從嚴監檢,誰跳過他沒同意的東西施工他就報警,那架勢看著不像是嚇唬誰。小邵啊,你這個老同學,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邵博聞不知道常遠還幹過這種事,吐槽的王岳還在等他附和,但他卻是有些想笑。

    他們常遠,也是耿直得讓人陶醉。

    除非有天國內監理的地位能達到國外的高度,或者業主對監理言聽計從,否則此路不通,邵博聞笑的並不是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而是欣慰他在改變,哪怕是狐假虎威、強作聲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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