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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允不看這些東西,邵博聞沒來之前,他就在最靠近電視的通鋪上假寐,然後他發現邵博聞也不太看,就跟找到了共同話題一樣,提邵博聞到前頭去陪他扯淡解悶。

    新聞聯播里講到這半年以來反腐工作取得的成績,楊允就是搞腐敗的進來的,對此特別不屑一顧,他說:“這些年貪污的大老虎一個個落馬,對我、你、他們、GDP、基建有什麼好處嗎?”

    邵博聞搖了下頭,他離反腐很遠,只能看到眼前,他沒感受到什麼變化。

    楊允會讀心術似的說:“沒什麼變化是吧?這就對了,那麼問題來了,反腐的意義是什麼?”

    邵博聞還是不說話,楊允卻壓低聲音笑了起來,有種嘲弄和報復的感覺在裡面:“是賊喊捉賊。”

    邵博聞並不想窺探高處的秘密,一個人知道的東西,應該和他身處的環境相容和匹配,這樣才不至於無法承受,可是何義城的墜亡案偏偏讓他看見了權勢正逐漸以最肆無忌憚的方式亮出爪牙。

    再遙想他被迫了解過甚多的,小溪堤強拆的維權之路,最後眼見著走上極端,他們能怎麼反抗?又該怎麼保護自己?  

    細思恐極。

    ——

    常遠分不清東南西北地坐了許久,心裡那股氣勁才開始散去,亂七八糟的聯想褪去之後,理智才肯姍姍遲來。

    報導里說劉緣十年前就去世了,林帆跟他長得像,也不是不能用巧合來解釋,畢竟世界很大。還有,一個人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假裝昏迷一整年嗎?

    而且常遠相信人與人相處的真情實意,如果沒有這個相識度極高的照片和那種任何事都有他摻一腳的強烈既視感,在這之前,他還覺得林哥是個誨人不倦的好人,踏實、本分,還有對謝承捨身相救的善良。

    可眼下邵博聞身陷囹吾,他只好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別人,哪怕對方本來是朋友。

    夏日天幕露白早,常遠好不熬到虎子上學的時間,老曹最近是主心骨,忙的腳不沾地,他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了。孩子有些無精打采,站在幼兒園門口不肯進去,但也不敢發小脾氣,只是絞著手指怯生生地問他叔:“我爸爸今天回不回來?”

    雖然沒有結果,但虎子每天都要問一遍,常遠太懂那種殷切的期盼了,他鼻子一酸,又折回去將小天使抱了起來,汲取力量似的說:“虎子乖,會的。”  

    離開幼兒園之後,常遠在路邊連抽了兩根煙,才頂著一張要去直面淋漓的鮮血和慘澹人生的臉去了三院,然而迎接他的畫面卻是,林帆的病床上……空無一人!

    那瞬間常遠兩眼一黑,所託非人和遭逢背叛的感官強烈到讓人絕望,他的第一反應是林帆跑了,那邵博聞怎麼辦?

    失重感陡然將他包圍,常遠感覺自己的心沉到了比腳板心還低的地方,他的大腦里什麼都無法思考,只有肢體的本能驅使他掉頭就跑,然而他剛起步,一個人就以對對碰的氣勢槓了上來。兩人重重地撞到一起,然後被力的相互作用彈開,滿心惱火地互相定睛一看,各自臉上就浮起了震驚。

    撞到常遠的人是劉小舟,地點是林帆的病房門口。

    人腦的潛能無限,上一秒驚慌失措,下一秒卻能被迸出的希望的火星點燃邏輯,常遠腦子裡一瞬間冒出了N個問題,他反應也快,先下手為強,嚴厲地問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劉小舟生無可戀地躺了幾天屍,一早才被在P19二期工作的孫立慶告知,何義城墜樓竟然是他殺的反轉,常遠連續失蹤兩天,項目辦的人自然會詢問他去了哪裡,而張立偉來自甲方,流言蜚語在榮京滿天飛,便也不吝告知。  

    雖然聽說邵博聞已經被拘留了,但玻璃研究是她哥的強項,劉小舟擔心他在其中有出謀劃策,因為讓何義城死她唯一的願望。劉小舟忙不迭地就趕來了,誰知道人還沒見著,倒是碰上了P19工地上的這個監理。

    劉小舟順了順跳得過快地心口,對常遠的質問態度十分不慡,她往回嗆道:“關你什麼事。”

    常遠為了詐她的話,問題和語速節奏都很快,他指了指房門,擺出一副洞察一切地冷臉說:“你要是來看你哥林帆的話,那就跟我有關了。”

    劉小舟一瞬間就瞪大的眼睛,關心則亂,她撲過來按住了用力的掐住了常遠的胳膊,口不擇言地說:“他、他怎麼了?”

    這是常遠期待的結果,可它的到來卻讓他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他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林帆……林帆果然就是劉緣。”

    劉小舟覺察到不對,推開他衝到病房門口往裡看,然而等待她目光匯聚的,卻只有一個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空床位,她六神無主地回頭大喊,嗓音里哭腔慢慢:“他人呢?”

    

    常遠冷漠地看著她,說話的時候心裡寒意直冒:“畏罪潛逃了吧。”

    “你放屁!”劉小舟噴的很用力,說著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可笑的事,像個神經病一樣呵呵地笑了幾秒,才滿眼淚光地說,“何義城要是被人殺的,那可能是我,是劉富,或者孫立慶,但不可能是我哥。”

    “他這個人太懦弱了!除了會死讀書,什麼都干不好,只會逃避。家裡出了事以後,他連名字都不敢要,學業拋棄了,妹子的生計也不管。是我!上個大學像野雞一樣,到處勾搭人騙錢養活得他。我們打官司、遊行、上信訪,他從來不參加,他就是個沒心沒肺地窩囊廢!”

    “你還記得榮京一期,看見我跟他在工地吵架的事嗎?我要當‘天行道’,劉富和孫立慶是我的眼睛,他說他不同意,哈哈哈,可笑,他吃軟飯,還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他有什麼權利來管我?”

    “我瞧不起他,”劉小舟輕蔑地說,“你告訴我,一個能在凌雲那個小破公司活得整天樂呵呵的人,他知道冤枉兩個字該怎麼寫嗎?!!”  

    網友就像打不死的小強,前腳給他連原po帶評轉贊刪個精光,後腳去看就已經更上一層樓了,他們不疲,監管的都累了。

    事情到這裡,已經鬧得有些大了,雖然民意可有可無,但讓人稱頌總歸比唾罵來得舒坦,而且你永遠不知道這些渺小的螻蟻們,聚在一起能撼動哪顆大樹。

    榮欣接到電話,對方的語氣嚴肅,讓她點到為止。

    可是她不願意,榮欣深信何義城的被殺,也不得不說她的第六感很準,這天上午10點多,“天行道”在網上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第141章

    凌晨3點,老曹被一陣鍥而不捨的手機震動聲給震醒了,是一個尾號為0181的陌生來電,然而接通之後,他駭然發現來電的人卻不陌生。

    “老曹,是我,”聲音沙啞到老曹聽不出是誰來,好在對方很快自報了家門,“林帆。”

    老曹的瞌睡登時被驚走了七分半,形勢烏雲密布之下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他彈起來高興道:“你醒了啊,媽的!太好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謝承這小傻逼是不是已經樂得找不到北,衝到醫院對面去了?”  

    對面給了他一陣短暫的沉默,老曹不解地用“餵”催了一聲,林帆才虛弱地說:“還沒告訴他,先不說這個,老曹,我求你一件事情,關乎邵總的清白,你答應我,在結果出來之前,不要對任何人說起我醒了的事。”

    老曹高興不過三秒,立刻被撤回了冰冷的現實,他覺得十分奇怪,林帆一個昏迷一年的人,能知道什麼關於邵博聞清白的秘密?但現在任何希望他們都要抓緊,老曹慎重地道:“好,你說。”

    林帆氣息不穩,說話有些費力:“我想知道邵總現在的情況,你了解多少,我就要知道多少。”

    林帆不是家屬,按理老曹不該把材料給他,但現在他們在撞南牆,抱著最好的希望等待最壞的結果,所以都無所謂了。老曹穿上拖鞋就去了廚房,他有點被害妄想症,公文包放在櫥櫃裡,裡面有他目前掌握的所有情況,老曹說:“你方便看圖片嗎?我拍給你。”

    林帆應了聲“方便”,然後就掛了電話。

    而這邊被掛的老曹,一邊拍圖一邊懷疑,林帆一個窮技術能有什麼福爾摩斯的技巧,但是管它的,先發了再說。  

    拿開教授的光環,姜偉只是個普通的老人,6點起床去公園打太極,7點半吃完早飯溜達回來開始忙碌。他退休很多年了,但一直保持著8小時的工作習慣,給學生群里的孩子們解答問題、畫畫工筆、看些生澀的古代孤本,不肯讓自己閒下來。

    向陽和陸文杰被使喚成司機過來接他的時候,老頭兒已經忙完了一波,正在自己倒騰出來的小花園裡搖躺椅。

    向陽忽然就覺得,只有這種與世無爭、深入淺出的人才當得起學者的稱號,而那些滿世界蹦躂、高談闊論的傢伙,他們真的有時間潛心研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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