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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葉青鴻突然看到他的笑容,不由得呆了一呆。天,他笑起來真好看!
「那裡!」傅昕臣沒有不耐,伸手指向遠處。因為即將到手的雪濡草,因為淨兒的命可以保住,他的心情大好,沒再同這有點兒痴的小丫頭計較。
「呃?」葉青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恍然明白他的意思,趕忙點頭,「是,雪濡草,上面。」
「好極了!」傅昕臣再次攜起葉青鴻向山下衝去。到了湖邊,方才領略到這裡不同一般的高溫。
「好暖和!」葉青鴻輕呼,俏臉上煥發出歡快動人的神采。這個世界好奇妙好美麗!活著,總是好的,不是嗎?
「你在這裡等我!」沉聲吩咐後,傅昕臣一個起落已在丈許之外。
「喂,你──」葉青鴻不料他去得如此突然,想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只能頹然地垂下肩膀,「危險啊!」她低語出心中的惶惑與無奈。那峰上的冰墜,在陽光中閃著奪目的光芒。
剎時,她對周圍的一切全失去了興趣,滿心滿腦地只掛著他。別出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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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西墜,晚霞染紅了天際,冰峰反射出瑰麗而柔和的色彩。在那裡,她再沒看到那抹黑色迅捷的身影,他還好吧?
她抱住膝,將臉埋入臂間,心中充滿了恐懼與不安。不會有事的,她對自己說,然後再一遍又一遍地斥責自己多慮。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難熬,卻又似快若閃電。無助的等待在夜幕降臨、寒星漫天時宣告結束,她站起身,決定不再枯守。那山峰的險峻她怎會不知,師傅曾不止一次試圖攀上峰頂,但都屢屢被迫放棄,畢竟這世上再沒有任何東西,包括雪濡草,在他眼中勝得過他的生命,他是永遠不會做捨棄生命這種傻事的。但這個男人不同,他想得到雪濡草的決心勝過一切,不管前途如何兇險,他都會毫無顧忌。這些,她知道,都是為了他的妻子,所以──
她猛地甩甩頭,髮帶鬆脫,長發四散。不,不要亂想,他不會有事的。她沿著湖,奮力地邁著雙腿向對面的山跑去。他的輕功那麼好,早上上山時一點兒也不吃力,那山峰雖高了點兒、陡了點兒,也應該不在他眼下才是,怎麼會有事呢?她太多心了。可是──她好害怕,好害怕,不,他怎能丟下她不管,他說過讓她等他的,那他一定會回來,一定會的,他不會騙她。
山那麼高那麼陡,上去當然要很多時間,他又不是神仙,怎能說上就上,說下就下,不花一點兒功夫呢?是啊,他又不是神仙,怎能在結冰的懸崖上攀爬?想至此,她鼻子驀地一酸,嚇得她趕緊用手捂住唇,也捂住喉嚨中的嗚咽。不,不准哭,他人那麼好,一定不會有事的。
夜好深,唧唧的蟲鳴在這空曠的山中顯得格外清冷,初時美麗的湖泊在此刻竟有如鬼域。風過,水草發出沙沙的響聲,霧氣散了又重聚,如一層穿不破的牆,將兩個世界隔開,惟有前面的山峰依然清晰地閃著銀光。
夜,從來沒有這麼恐怖過。她蹣跚的步伐踏在草上,寂靜無聲,仿佛夜色濃烈得將聲音也吞噬了。一股顫慄湧上心頭,腳下不知絆到了什麼,她狠狠地跌扑在地上。好痛!手肘及膝蓋傳來陣陣刺痛,直刺入心裡。她向來不懼這種小痛的,今天怎麼了,怎麼會這麼痛,痛得她直想掉淚,痛得她爬不起來。
「你,不要有事!」她忍不住趴在草地上嗚咽起來,淚水直接浸入土中,冰冷的泥土氣息撲入鼻中,引得她淚水泛濫成災,「你,妻子,還在等你…」
絕望與悲悽籠罩住她,渾不覺有人來到身邊。正當她哭得稀里嘩啦之際,只覺背心一緊,人已被拎了起來。
「沒見過這麼不愛乾淨的丫頭。」微帶笑意的輕斥在黑暗中響起。
葉青鴻一驚,隨即大喜,一把抱住聲音的來源,「你…沒死…」
「蠢!死人會說話嗎?」傅昕臣沒好氣地將她拎離自己,雖然在他眼中,她還只是個小丫頭,但對妻子的忠誠,使他與所有雌性動物都絕緣,帶她上下山只因迫不得已。
一點兒也沒察覺到他不動聲色的疏離,葉青鴻只是傻傻地笑著,一顆心被喜悅漲得滿滿的,只因他平安地回來了,其他的一點兒也不重要。
「雪濡草?」她輕問,明知多此一問,但卻忍不住不問。
「找到了。」傅昕臣聲音中充滿了愉悅,「我們這就下山去。」語畢,抑制不住滿腔喜悅,長嘯出聲,摟住葉青鴻借著雪光向來時的路大步而去。
「你…」葉青鴻欲言又止,一雙星眸貪戀地留連在他神采飛揚的側臉上,心中輕嘆,自己竟是這麼擔心他,這可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呵。
在銀蛇般的山巒間,只見一道黑色的影子箭一般地向山下飛馳,悠長清越的長嘯在山谷之間迴蕩,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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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葉青鴻胸中充滿了濃濃的惆悵與不舍。小谷又要恢復以往的寧靜,但是再也不會和以往一樣了。
他說他叫傅昕臣,她叫楊芷淨,但是她卻不知道怎麼寫,他們寫給她看,她也不認得,因為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在他們眼中,她一定很笨很笨。
他們走得遠了,卻一次也未回頭,直到消失在山岔口。這裡…這裡原是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他們留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