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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甚至還沒說清楚是誰,已經急著否認。
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主持人的耳機里傳來現場導演的指示,讓她追問。“但我有聽說,您獲獎的那副刺青作品就是給那個人紋的,請問有什麼寓意嗎?”
聽她還在追問,丁幼禾原本已經按捺不住要起身走人,忽然一愣,緩緩地坐回了沙發里,抬起眼睫,直視攝像機鏡頭,末了語氣平淡地說:“有,鯨沉深海,我從來都沒有看清。”
畫面被定格在顯示器上。
年輕女人有著姣好的面容,即使只著淡妝也有讓人無法挪開視線的美艷,唯一的缺憾是那雙眼,眼裡沒有光,只有自我保護和冷淡。
拿著電視遙控器的手,骨節修長,清瘦有力。
食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然後終於停住。
門被人小心翼翼地叩響,外面一個恭敬的聲音,“染爺,協會那邊聯繫上了,丁小姐說這單子她接。”
“嗯。”男人的嗓音低沉,帶著一絲慵懶。
長指輕落,定格的電視畫面又動起來,上面冷艷的女刺青師看著鏡頭,一字一句地說:“……也,不想再見。”
薄唇輕勾。
長指離開遙控器,緩緩地解開領口的襯衫扣子,將領帶鬆開,“……幼幼,見,還是得見的。”
*** ***
過完年,丁幼禾就滿二十五歲了。
作為一個容貌遠超平均線的成熟|女性,她身邊不乏追求者,就連肖瀟都感慨“你從客戶里隨便找一個,也好過那人一萬倍,何必非要我給你介紹相親對象?”
只有丁幼禾自己知道為什麼。
她不想跟令一個在她的刺青店、讓她紋身的男人在一起。因為那會讓她忍不住想起曾經的點點滴滴,那些隨著染料刺進肌膚的不止是圖騰,更是她和那個人初開的愛和欲。
事實證明,她對自己的了解還是很透徹的——
當那個人,帶著她親手紋上的刺青出現在她面前,只消一個微涼的吻,就足以叫她淪陷。
衣物軟軟地掛在紅木花雕扶手上,從溫水裡脫離出來的身體,微涼的肌膚下透著火熱,長指猶如還保留著當初的記憶,每一次觸碰都像上了雷達的飛彈,直中准心。
丁幼禾微微抬起腰,勾起了腳趾。
低|吟溢出嘴角,與不遠處浴缸上的水龍頭的滴水聲融於一體。
“元…染……”染了欲|望的聲音支離破碎。
環著她肩的男人俯首,把臉埋在她臉側,在最後的巔峰啞聲喚她,“幼幼,你想不想我?想不想……要我?”
丁幼禾的手指掐在他脊上的肌肉里,斷斷續續地囈出聲音,“想……”
像被這一個字揭開了封印,已遠去多時的記憶頃刻回到兩人之間。
他俯下身,想吻她。
沒想到,她頭一偏,避過了。
“動一動,”丁幼禾伸手,推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我呼不過氣了。”
長眼微眯,元染沒有動。
從前每次結束,他總要賴在她那兒許久,她也從不曾攆他抽身,這是兩人的默契,也是情和欲的區別。
見他不動,丁幼禾曲起膝,向側邊一滾,順手抄起一邊的浴巾將自己一裹,垂著眼睫,看都沒看身後剛剛還與自己親密接觸的男人,徑直走向屏風後。
穿衣的窸窣聲傳出,不一會兒,丁幼禾已經穿戴整齊重新走了出來,除了眼角眉梢的那點紅暈,不見半點剛剛經歷**的影子。
元染裹著毛巾,赤著上身仍坐在榻邊,一雙幽寂的長眸靜靜看著她。
丁幼禾走過來,翻出錢夾,掏出五張紅色紙鈔,壓在茶几的煙缸下,然後拎起自己的工具箱,嘴角翹起,“技術不錯,五百,算高價了。”
說完,人踩著高跟鞋,施施然推門而去。
鞋跟砸在水泥地上發出篤篤脆響,聲聲入耳,漸行漸遠。
元染的目光落在榻尾的豆綠上,俯身,勾起。
一截細細的肩帶吊在指間,他眸色頓深,手指收緊,嘴角緩緩勾出弧度。這麼久了,竟還是鍾愛這一色,他的幼幼……還真是長情吶。
*** ***
走出京南故居的丁幼禾,越走越快。
等完全離開那條街,已近奔跑。
鞋跟扎在積雪裡,步履艱難,卻還是擋不住她逃走的心——
她,剛剛做了什麼?
跟自己怨了三年的人,做了什麼?
身體裡仿佛還殘留著他的體溫,手指、脖子、脊背、腰肢……每一處都是他的溫度和輕柔而充滿力量撫摸留下的痕跡。
鞋跟扎得太深,她踉蹌了一下,差點沒摔倒。
去他大爺的!
丁幼禾脫掉高跟鞋,狠狠地砸向牆壁,看著鞋子歪在牆邊積雪裡,她大叫了一聲,恨不得把那個接受了他、甚至被取悅了的自己原地掐死。
丁幼禾,你的驕傲呢?你的矜持呢?都被狗吃了嗎?
……
回到刺青店裡時,肖瀟正在做直播,聽見開門的聲音,立刻跟粉絲們打了聲招呼,趿拉著拖鞋出來看看。
沒想到,一眼就看見披頭散髮,活像慘遭欺凌的丁幼禾,提著高跟鞋,黑色打底襪濕漉漉的掛著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