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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似蕾是令妹,前天突然暈倒在辦公室內,一直說心口痛。台灣醫院的趙醫生向我推薦貴院,說貴院現在已是心臟外科診治與治療的世界權威。於是,我們就從台灣過來了。以後,請院長和冷醫生多多關照。”冠世傑說得非常客氣。
“冠總,你放心吧,冷醫生是我們醫院最傑出最年輕的醫界新秀,周小姐不是先天性的心臟病,一定可以有辦法根治的。”藤野笑呵呵地寬慰冠世傑。
冷以珊低下眼帘,拿起桌上的心電超片,專注地看著。心肌正常,心瓣沒有拐害,心室也看不出異樣,這樣的一顆心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的,為何會疼得暈過去?
“美代,你一會安排周小姐做個心臟CT。”她目不斜視,低聲對美代說。
“知道了!”
“世傑,醫生說什麼?”容妍聽不懂日語,焦急得直眨眼。
“你是中國大陸人?”冷以珊訝異地脫口用普通話問道。
容妍俏麗的眸子一亮,“對,我是江蘇人。冷醫生是?”
冷以珊大大的眼中泛出熱情的光澤,“我是上海人。”
容妍激動得拉住她的手,“我們很近呀。世傑,冷醫生和我是一個地方的,在日本哎,真是好巧。”
冠世傑寵溺地攬住妻子,“瞧你興奮的樣,嚇著人家冷醫生。”
冷以珊輕笑著搖頭,“沒關係,在札幌,偶爾會遇到大陸過來的遊客,在醫院裡,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同胞呢!”
“那我們真是太幸運了,似蕾的主治醫生竟然是你。”容妍和冠世傑對視而笑,“我們家似蕾就麻煩你多照顧了。”
冷以珊點頭,“我一定會盡力而為的。”
看著冷以珊淡定的微笑,冠世傑和容妍一直緊繃的心此刻才稍微有點敢放鬆。
藤野沒見過冷以珊這般熱情樣,微笑著對美代一攤手,他一點也不知他們在聊什麼。
美代聳聳肩。“冷醫生,你該去病房了。”她不得不做個壞人,冷醫生今天有二個手術,手術前,該和病人聊聊,看看術前的檢查結果。
冷以珊收斂住笑容,恢復成專業的冷靜從容。“那冠總、冠太太,我們現在先去看下周小姐,一會我還要做個手術,我晚上沒什麼事,那時我們再好好聊聊。”她太久沒有講中國話了,一開口,發覺自己竟然是這麼的想家。
“一起吃個飯?”冠世傑忙紳士邀約。
“不,我請你們。”冷以珊微閉下眼,“去台灣或者回大陸,就不和你們爭了。”
容妍就像對朋友般的看著冷以珊,“好,那就說定了。哦,叫我容妍吧!”
“好!”冷以珊笑著點頭,請他們先行。
周似蕾穿了件大號的病人服,斜倚在病床上,兩眼落寞地看著窗外像雲霞一般盛開的櫻花,北海道的天空比台灣藍,可是她卻提不出力氣來,走到藍天下。
抽血、拍心超片、做CT,隨身背著二十四小時的新監儀……所有關於心臟病的檢查,她通通做了一遍,那個文靜淡雅看不見面容的小醫生,站在她身邊怔怔看了半天,輕輕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接著,護士給她輸液,讓她服一種帶著香氣的藥片。她沉沉地睡了一會,睡後心裡還是悶悶的,隱隱的痛著,什麼好轉的跡象都沒有,她想,她可能沒得治了。
二十六歲,就這樣走了,會不會有點早?
無助的淚順著臉腮,輕輕滴落在衣襟上。
“你原來也有這麼脆弱的一面。”一聲輕笑,雷鑫手裡捧著把櫻花走進病房,“看,我幫你把遲到的春天搬到你床頭了。”他隨手把花插在床頭櫃的水杯里。
周似蕾不好意思地拭去淚水,“你……不是說和哥哥他們去逛下札幌的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那個醋意,我一站到容妍身邊,他就瞪我,瞪得我心裡發毛,想想還是回來吧!”雷鑫擺出一副氣呼呼的樣。
周似蕾忍俊不禁,“你太誇張了,哥哥是疼大嫂疼到骨子裡,但經過了許多事,他們的愛情堅韌無比,憑你是拆不開的。呵,雷鑫,這次生病,還麻煩你陪我過來,真是過意不去。”一場突來的病,讓她對身邊所有的人都改變了態度,連講話的語調也溫柔了許多。
她現在就像個無助、羞怯的小女生,雷鑫心中悄悄的說。
“怎麼試麻煩呢?”雷鑫眼底浮出一絲疼惜。他把容妍送回冠園,一回到華語,發覺周似蕾昏倒在辦公室,他忽然發覺自己心中涌滿了後悔,後悔自己沒有關注她、沒有照顧好她。他一直都在盡力地可以忽視關於她的一切,對於她的接近,他不是駁斥就是躲閃。她不是沒有自尊,因為愛他,她才那麼的委屈、卑微。而他又能給了她什麼呢?
傷害,還是傷害。
他向冠世傑要求陪似蕾來日本看病,冠世傑怒目瞪視他五分鐘後,點了點頭。第一次來日本,札幌美麗的街景讓異鄉人流連忘返,而他一點看的心思都沒有,他眼裡只有周似蕾。
初進院的晚上,周似蕾疼得一陣緊似一陣,在床上痛苦地翻滾。他一直握著她的手,後來把她擁進懷中,整夜的為她揉搓著,一切都很自然,好像她本來就是他的責任。
周似蕾一直痛到凌晨,方才睡著。看著她瘦削的睡容,他陡地確定了自己的心。
“你不是麻煩,我以前不知道,能這樣陪你,其實是幸福。”雷鑫輕輕執起她的手,溫柔地說。
要是這話放在從前,她會歡喜地跳起來,撲到他懷中。但現在呢?周似蕾緩緩地閉上眼,苦澀一笑,“如果我沒有得病,你恐怕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願。你在同情我。”她想抽回自己的手。
雷鑫不松,“現在有可能不會,但以後一定還是會的。人都有迷失的時候,你要給我一個擦淨雙眼、重新睜開的時間。”
“可惜太晚了!”周似蕾咬著牙,淚奪眶而出,“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為了看你一眼傻傻的站在你經過的路邊一等就是半天的周似蕾了,我……”她想到自己的病情,越發泣不成聲。
“現在換我來等你,好不好?”雷鑫心疼地把她的手貼在頰邊,柔柔地吻著,“我帶你去我們那時合住的英國小公寓,讓我們還從那裡重新開始。”
“雷鑫,我很感謝你對我說這一番話,至少讓我覺得我這些年對你的愛有了回報。其實,我並不好,為了忘掉你,我做過許多壞事,甚至和別的男人上……”
“似蕾,”雷鑫溫柔地捂住她的唇,“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你那時太小,我對你的傷害太大了。我們都忘了那一切,好不好?”
周似蕾驚愕地睜大淚眼,“你不在意?”
“誰會在意一個小孩子犯的錯。”雷鑫儒雅的一笑。
“雷鑫!”周似蕾伸開雙臂,撲進他的懷中,痛哭失聲,“你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告訴我呢?”
“我笨呀!”雷鑫心疼情動,手輕撫著她的後背。“不哭了,太激烈的心情對身體不好,現在快快躺回去。”
好不容易才擁到他的心裡,她哪裡捨得,手環得更緊,淚把他的衣襟全沾濕了。“雷鑫,你真的不是因為我的病可憐我才這樣講的?”
雷鑫搖頭,“認識這麼多年,我像是個很善良的人嗎?”
周似蕾破涕而笑,秀睫上掛著淚珠,看得雷鑫心疼不已,下一刻,他的唇就印在了她的眼上,輕柔、愛憐的吻去了她臉上的點點淚花。
這是她渴盼太久,一直夢寐以求的情景,真正發生時,她連回應都忘了,傻傻的呆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先生,請讓一下,我要為病人聽下心跳。”冷以珊翻著病歷,從病房外走進來,平靜地對雷鑫說。眼前發生的一切,像沒有映入她的眼帘。
剛剛完成一個大手術,剛換好衣服,她非常的疲累。
雷鑫俊臉一紅,忙把周似蕾抱躺回病床上,侷促地站到一邊。
冷以珊拿出聽筒,擱在周似蕾的胸前,閉上眼專注地邊聽邊看著腕上的手錶。“好了!”她折起聽筒,站起身,“如果覺得有點力氣,就出去走走,外面陽光不錯,走不動,就休息會。”
“冷醫生,請問病房裡有沒有那種推的輪椅?”雷鑫看著周似蕾連喘氣都喘不動的樣,估計一定不可能走得出去的。
“我的建議是她用腿走,哪怕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冷以珊淡然一笑,“周小姐,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目光瞟到桌上的櫻花,“櫻花其實也很普通,街頭、巷角、郊邊,處處可見,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遊客不遠千里尋過來觀賞呢?她盛開在冰雪初融時,是春天的第一個信使,連陪襯的綠葉都沒有,滿枝滿樹的開放著,自信滿滿。這就是它美的地方。周小姐,你沒有自信嗎?”
“呃?”雷鑫和周似蕾都愣住了,不太明白冷以珊的寓意。
“我還要準備第二個手術,晚上再來看你。”冷以珊無意解釋,對身後的小護士叮囑了幾句,轉身出去。
“冷醫生。”雷鑫跟著追了出來。
“什麼事?”冷以珊改說華語,腳下步履不停。
“似蕾她的病到底要不要緊?”
冷以珊側身看著他,“現在能讓她病徹底根治的人是你,不是我。她患的是心病,心病只需心藥治。還有,你要讓她戒菸、戒酒、戒掉夜生活,多運動,有規律的生活。一個月後,她就會痊癒了。前提是,這味心藥你給不給她?”
“什麼?”雷鑫一頭霧水。
“這樣講吧,周小姐只是輕微的心絞痛,這一切都是她喝酒、抽菸,熬夜造成的。並不會影響到生命。為什麼她有這麼強大的反應呢?在她的意識里,她的心在一點點死去,時時刻刻因為某種情緒疼得劇烈,一點心絞痛,她就自我催眠成無限的大,然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冷醫生,你的意思是似蕾的病不嚴重?”
“繼續下去,心真的會衰竭,然後功能減弱,最後停止工作。”冷以珊淡漠的分析給他聽。“雷先生如果在意她,就按我講的去做。她很強壯,不虛弱。”
雷鑫儒雅的俊容因狂悅而有點扭曲,他衝動地兩手抓住冷以珊的手,“謝謝你,冷醫生,我一定可以治好她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