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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森強抑住悲痛,抬起頭,把琪琪抱在懷中,“琪琪知道,媽咪是哪裡的仙子嗎?”
琪琪輕輕點頭,“爹地說過,媽咪是從很遠很遠的東方來到維也納的仙子,因為爹地,她才留了下來。”
“對呀,媽咪現在就是回東方去了,她去看望外婆,不是不要琪琪,是因為媽咪也想她自己的媽咪了。”
琪琪似信非信地盯著邁森,藍眸瞪得溜圓,“那為什麼媽咪不帶琪琪去?”
“琪琪要練琴呀!等琪琪能上音樂廳演出了,媽咪就會回來了。”
“媽咪不是不愛琪琪?”
邁森含淚親親女兒的臉頰,“愛,媽咪很愛很愛琪琪。”
琪琪騰地一下從邁森的腿上跳下,“那琪琪一定為媽咪練琴,爹地不能騙琪琪,琪琪進音樂廳演出,媽咪就會回來。”孩子認真地伸出小拇指,邁森抿緊唇,控制著不讓淚落下,也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住,重重地拉了拉,直到覺得疼,琪琪才破涕而笑,蹦跳著找芝娜要吃的去了。
多希望這是真的,當琪琪能進音樂廳演出時,幽能給她送花,為她驕傲。可是邁森卻相信,那一天估計不回來了。幽和那個大使成婚後,會有自己的家,也會生下他們的孩子。是他從幽手中硬奪下琪琪的,她會恨他一輩子。
能夠恨他,也就不會忘記他,他只怕她記不住他。邁森苦笑地想道。
很安靜的晚餐,琪琪吃完後就急急洗手,要求練琴,她可能是巴不得一夜就練成了專業選手,明天就能進音樂廳演出,那麼媽咪也就會回來了。孩子口中不說,強裝著小大人樣,暗暗地努力,這是孩子單純的夢想。邁森心酸地聽了會琴,就走了出去,獨自在花園中散步。
花園中本來沒有小徑,是他和左幽踩出來的,左幽說花園中有條小路,感覺很詩意。晚飯後,他們會手牽手在花園中散步,踩著傍晚的夜露,依偎著,忘記了身體的疲倦,他們會說一會琪琪,他有時會聊音樂,她靜靜地聽,溫柔的視線凝視著他,說著說著,他記不得說到哪兒了,因為他想吻她。明明天天一起,卻總覺著不夠,隔一會就感到分別了很久,去匈牙利的那一夜,他根本沒辦法入睡,幾次想給左幽打電話。
現在才知道,是不夠,人生太長,他們的幸福太短。
“琪琪睡了嗎?”沾了一身的夜露,走進客廳,琪琪屋中的燈已經熄了,勞娜在燈下翻著本書。
“睡之前,又哭了,哭累了,就睡著了。先生,太太她真的回中國了嗎?”勞娜也不太清楚邁森和左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知道他們離婚了。
邁森無力地點點頭。“以後就請你接送琪琪練琴,家中的事忙不過來,再找個幫工吧!”
“這些都沒什麼。先生,可是琪琪小姐她……應該有個母親來疼愛。”勞娜猶豫地看了眼邁森,吞吞吐吐。
“她有我就夠了。我會疼她。”邁森說著,抬腳上樓。
“先生,達琳娜小姐……她還是……一個人。”
邁森擰著眉,緩緩轉過身,“勞娜太太,你知道的事未免太多了。我不知道這些年你和達琳娜還有聯繫,不要做無謂的事,你在我身邊有些年了,不要破壞我們之間的和諧。”
“對不起,先生。”勞娜臉一紅,低下頭,“那,晚安,祝你有一個好夢。”
好夢!邁森傾輕嘴角,繼續上樓。
臥室中所有的布藝、床單都換成新的了,這一定是左幽做的,她心情不好時,就愛換床單。
她是個不喜歡改變的女子,生活習慣也是,愛情也是。默默地在心裡愛一個人許多年,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他?
邁森握緊拳,痛苦地對天自問。清冷的臥室中,沒有人來回答,沒有燈光,唯有風從窗外吹進,把左幽留下的一縷痕跡也吹淨了。
……
左幽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回國。父母在天津,維也納沒有直飛天津的航班。她決定先到北京,然後再坐火車回天津。七年沒有回國,照理要和左靜和姚旭見下面,可是她現在真的有點怕左靜的冷言冷語,想想還是不見了。
沒想到,她在領行李時,竟然看到了姚旭。七年不見,恍如隔世。姚旭張口結舌,什麼也說不出,左幽也很有些愕然。
姚旭老了不只是一年,他應該和自己一般大,頭上的頭髮稀少了許多,前額有點禿,眼角的皺紋很深,衣著雖然講究,卻遮不住清瘦的身形。這是從前那個斯文白皙的姚旭嗎?
左幽揉揉眼睛,生怕看錯。
姚旭身邊一個嬌小豐滿懷著身孕的女子察覺到他們兩人的表情,示威似的挽住姚旭的手臂,仇視地瞪著左幽,“喂,你還想勾引你的前夫?對不起,他現在是我的老公了,請你自重點,不然我可就不客氣了。”
左幽納悶地直眨眼,臉色突然發白,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姚旭。
“莉莉,別這樣。她不是左靜,她是左靜的孿生姐姐。你認錯人了。”姚旭苦澀地一笑,對左幽無奈地點點頭。
女子斜了眼,細細端詳著左幽,“哦,我說今天怎麼清純得象個女大學生,氣質也好多了,原來是你的前大姨子。”
“莉莉,你先回家,我和左幽說幾句話。我們原來是同學,她一直在國外。”姚旭細聲細氣地說。
“不好,老公,不好啦!人家要和你一起走。”女子撒嬌地在姚旭懷中扭著。
“乖,我一會回家帶你去吃好吃的。”姚旭一直保持好好先生的微笑。左幽看得心越來越涼。
“那,只准說一個小時,都是從前的親戚,能有什麼好說的。一個小時後,我電話查問。”小嬌妻撅著嘴說。
“嗯,嗯,就一個小時。”姚旭妥協地點頭,嬌妻臨走前,丟給左幽一記凌厲的眼波。
他們來到機場咖啡廳,他要了一杯黑咖啡,左幽要了杯果汁。
七年不見,想不到再次看到她,她清清純純的眼眸,輕易地觸動了他身上所有的感官,時光突然回流,他想起了從前許許多多和左幽一起的日子。七年,他變了許多,而她,還是老樣子,那個鋼琴家一定很愛她,為她擋住了歲月的風霜。
沉默了一會,左幽抬起頭,“什麼時候的事?”
姚旭淡然一笑,“其實你應該不意外,人的忍受能力是有限的。當初,我們都錯了。我不該為一夜的衝動背負起所有的責任,就衝動地和不愛的人結婚。天天吵、月月鬧,離婚就是她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是不是把我和你的愛人作比較,挖苦我、羞辱我,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三年前,我提出離婚。再這樣生活下去,不僅會影響孩子的成長,就是我們也會死得很早。離婚,放了她,也放了我。”
她久久地望著他,嘴唇在顫抖。“我……以為她……是愛你的。”
姚旭低下頭,望著自己那雙不知所措的手,“她不是愛我,她是愛屬於你的一切。幽,左靜妒忌你,非常妒忌,自哀邁森之前,我是你擁有的最貴重的物品。那個晚上,你去德國,她用你們公寓的電話一直打我的手機,我有點微醉,跑過去,敲門,門好一會才開,屋裡沒有燈,樓梯上的燈光也很弱,我好像看到你站在裡面,不著寸縷,我還沒回過神,她就撲了上來,拼命的吻我,拉扯著我的褲子,拼命的摩挲我。幽,你知道那時我有多渴望你,我頭腦一熱……當我突然看到你站在床前時,我知道我中了她的圈套,但是我能說嗎?能說嗎?”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左幽捂著嘴,別過臉,哽咽著。“對不起,我替她向你說對不起,你不該認識我。不然,你不會過得那麼辛苦。”
“幽,我們之間不需要說這些。即使現在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了,我仍不後悔愛上你。你並不比我過得輕鬆,你是我心底唯一的幸福。”
她抬起頭,盯著他眼睛的深處,擠出了苦澀的微笑、
在正確的時間,遇見正確的人,是一種幸福;
在正確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是一種悲傷;
在錯誤的時間,遇見正確的人,是一種無奈;
在錯誤的時間,遇見錯誤的人,是一種折磨。
她和姚旭在正確的時間相遇,因為命運的戲弄,錯過了,是悲傷、是無奈、是折磨,但也曾幸福過。
“孩子呢?”長久的沉默過去之後,她又問。
“昱昱被外婆帶回天津了,他們不放心丟給左靜。孩子判給了左靜,所有的家產也都給了她,我空身走人。”
“她哪裡會帶孩子,你怎麼能把孩子給她?”
姚旭迴避了她的目光,“你不曉得她的性格嗎?不管是人還是物品,只要和我有關,她寧可毀了,也不會給我的。”
“天啦,怎麼一點都沒改呢?”左幽心痛地按住心口,“那左靜現在人呢?”
“聽說她和一個體育老師結婚了,體育老師非常強悍,她有點怕他。以前,她還經常打電話來罵我,這一年多,沒有了,可能一物降一物,她終於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
“你也找到了你新的幸福!”她真誠地替他高興,在受盡了她們姐妹倆的折磨之後,姚旭解脫了。
姚旭悽然地一笑,“她是我的秘書,比我小八歲,彼此很熟悉,她主動向我示好,我就順其自然吧!不想再挑,也挑不動了,你看我很老吧!”
“還好,姚旭,以後你會幸福的。剛剛看你的妻子那麼緊張你,她一定很愛你。”
“愛?幽,沒有人象你這樣的,現在一切都和愛無關,現在的女孩子都很現實,知道我有什麼價值,她們才會投多大的注。我要是一聞不名,收入低微,她會嫁給我嗎?”他難過地說。
“不要那樣講,沒有一點感情怎麼能一起生活呢?愛情沒有,總有親情。她懷孕了,你很開心吧!”
“我很想念昱,常常周日去陪他,離婚對孩子是個非常大的傷害,昱很早熟,話也少,不象同年孩子那麼活潑,看到他,我心裡就酸酸的。幽……你怎麼了?”姚旭突然發覺左幽變了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哦,可能是沒睡好。沒關係的!”左幽心裡悲痛如割,她想起了她的琪琪,會不會也變得象昱一樣呢?
“對了,你怎麼一個人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