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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很疼你是吧?”左幽喃喃地問。
琪琪點點頭,怯怯地抓住左幽的手,“不要再和爹地生氣了,媽咪!爹地常和我說媽咪,你們第一次杜口裹足的故事,媽咪暈倒在他懷中,他一抱著,就知道這是琪琪的媽咪了。媽咪的笑,媽咪的哭,媽咪的愛。”
“媽咪不是和爹地生氣,”左幽撫摸著女兒的柔發,苦澀一笑,“我們之間有差距,可是我們……”
“沒有的,媽咪,媽咪有張放大的照片擱在鋼琴上,爹地彈琴的時候,彈著彈著,就哭了。媽咪,你知道嗎,莉迪亞老師和達琳娜阿姨都搶著疼我,對我好,想做我的新媽咪,可是爹地都沒有答應,他說琪琪媽咪是無人能取代的。”
左幽呆住了。
夜深更重,身邊的琪琪緊緊依在左幽的懷中,環住她的腰,睡熟了也是一驚一驚的,不時還冒出一句:“媽咪,不要走!”左幽輕拍著女兒的後背,淚如雨下。
好好象真的真的撐不住了。就這樣臣服嗎?她又有點不甘。可是又要怎麼走下去呢?她茫然了。
結婚登記起床,左幽在廚房裡做早餐,琪琪象個小尾巴似的追著她,時不時偷親一下,母女倆笑成一團。陽光從大大的窗戶折she進屋內,左幽眼神一窒,冰涼的心有了一種異樣的跳躍。
“媽咪,我想去看看外婆,好不好?”早餐桌上,琪琪突然問。左幽放下手中的杯子,豁然一震,“好呀,外婆一直也嚷著說要見見小公主,正好,她也沒見過念其,一起去吧!”
“爹地也去,是不是?”琪琪嬌聲問。
左幽抿嘴一笑,掏出手機,往家中撥電話。電話居然是左靜接的,“幽,你快回來,媽媽快不行了,一直說要見你,你在哪裡啊,我怎麼也聯繫不上你。快呀,快呀!”左靜在電話那端拼命哭喊。
左幽的臉唰地白了,手機從手中滑落,整個人呆如木雕一般,身子一個勁的哆嗦。
“媽咪,怎麼了?”琪琪驚得直眨眼,聽到門鈴響,忙去開門,邁森和念其走了進來。
“親愛的,你怎麼了?”邁森一進門就發覺了異常。
左幽撲進邁森懷中,渾身發抖,“媽……媽,她快不行了。”她抱著他,倚靠著,說。
第三卷 愛上“卡布其諾” 第五十章 不是沒原則(五)
平時也是個冷靜、自製的人,在聽到媽媽快要撒手人世的時候,左幽一下全沒了主張,只會抹眼淚,眼紅紅的,嘟著嘴象個小孩子,慌的在屋裡轉圈,一會兒翻翻抽屜,一會兒找錢包,象沒頭的蒼蠅似的。
邁森看了她一會,閉了閉眼,上前抱著她按在懷裡輕撫,一邊鎮定地讓琪琪幫念其和媽咪找幾件換洗的衣衫。
念其見母親這樣,小嘴抿得緊緊的,跟在姐姐後面,一聲不吭,很乖巧地指點自己和媽咪的衣服在哪裡。
四個人打了車,直奔上海北站。幸好念其會說中方,又懂德方。一路上交流,全靠脆脆的意境童音在張羅。剛好有一列快車去天津,臥鋪還有得賣。邁森攬緊左幽,一手提行李,琪琪牽著念其,在一路旅客好奇的目光注視下,上了火車。
車緩緩駛離上海站邁森才長長地吁了口氣,感覺到後面的衣衫全濕透了。兩個孩子默默地看著媽咪,神情很嚴肅。邁森讓列車員給孩子送點水和吃的,叮囑琪琪照顧弟弟,這才坐在左幽的身邊,疼惜地把她擁在懷中安慰。
左幽想到當年為了避開與姚旭的見面,二年多沒有回家,後來隨邁森去德國,一走就是七年。離婚後,只在天津小住了兩日,就匆匆去了上海。不想讓媽媽擔心,躲了七年,甚至連有了念其都沒敢對媽媽講,前前後後算起來,她有十六年沒有在父母身邊盡孝,現在媽媽快要走了,若不是琪琪說要去看外婆,就連媽媽最後一面,她都有可能見不到,越想越自責,淚止不住,嘩嘩地流個不停。
“親愛的,不要難過,我們傍晚就能到天津了。”邁森輕拍她的後背。掏出手絹,心疼地為她拭淚。
左幽抬頭著他,嘴扁了扁,這一刻,一點也逞強不起來,不敢矯情,不敢矜持,心神大亂,孩子也顧不上,只能全心地倚賴邁森。
看著邁森擰緊的眉頭、關愛的眼神,兩個孩子被照顧得好好的,感到有人依賴是多麼的幸福啊!她實質上也就是個小女人,渴望有人呵護,躲在他翼後,不管什麼風雨,都不害怕。一起生活過的七年,他真的把她寵壞了。她花了多少時間才好不容易適應了一個人過。
可是這雙肩,她又能依靠多久呢?這雙肩,可是她永遠可依的一雙肩?
想想母親,再想想自己,左幽哭哭停停,停停哭哭,一張臉都哭腫了。
邁森不知安慰她什麼,只是緊緊地抱著她,讓她知道他會陪著她的。左幽哭累了,倒在他懷中睡著了。邁森撫摸著淚痕斑斑的小臉,心疼地直嘆氣。
到天津站時,已經是華燈初上。
這個城市的夜色就是燈,就是喧囂和各路人馬,街面上的車水馬龍自不必說,霓虹燈也頗具感召力。站在街頭,很容易讓人產生茫然失錯的恍惚感。
左幽跳下車,不問方向地就急急往前沖,邁森拉住她。“親愛的,媽媽現在有可能是在醫院,不會在家裡,我們去醫院。”
左幽一閉眼,定定神,掏出手機給左靜打電話。
“天,你坐火箭過來的嗎?從奧地利到天津就幾個小時?”左靜吃驚地大叫。
“媽媽怎麼樣了,你們現在哪裡?”
“剛剛醒來了一會,在天津第一醫院,媽媽得的是腦癌,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左靜的聲音越說越低。
左幽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拉著邁森的手只說得出“第一醫院”四個字,然後又是直掉淚。
邁森嘆了口氣,讓琪琪攔車,四個人上了的士,念其對師傅說去第一醫院。
車開了一會,左幽象想到了什麼,突然坐正,看了看孩子,湊近邁森耳邊,低低地說:“邁森,拜託你一件事。”
邁森訝異地挑眉。
“媽媽不知道我們離過婚,也不知這些年我一直在國內,待會在媽媽面前,可不可以裝著對我好一點,就當我們沒離過婚。我不想讓她以為我不幸福……”她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邁森長嘆一聲,溫柔地抱緊她,毫不猶豫地說:“親愛的,我們本來就沒離婚,我們只是分離,我對你的愛沒有改變過,無需要假裝,我愛你。”他吻吻她濕濕的臉腮,“你哭了多久啦,眼睛腫得都成一條fèng了,唉!”
他這幾噓寒問暖,突地就讓左幽的心暖了起來,人在最無助的時候,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會讓人感動萬分。她沒提讓邁森來天津,他主動過來,讓她的心已不是一點點的動搖了。
“謝謝!”她哽咽地低下頭,差不多感激涕零了,暗自慶幸邁森剛好在上海,不然謊就更難圓了。
一家四口進病房的時候,左媽媽半躺在病床上,頭髮花白,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卻沒有焦距,臉瘦得只有巴掌大了。一輩子老實巴交,以媽媽為天的爸爸坐在床尾,驚惶得象個小孩子,昱昱已經長得很高了,站在外婆身邊,小心地餵外婆喝著水。
“媽媽!”左幽抑制住抽泣,故作輕快地喊道,把在醫院外面買的果籃放下。
“是幽?”媽媽直起身,兩隻手在空中亂舞著,左幽咬著唇忙接住媽媽的手,“媽媽,是我!我回來了。”
“從奧地利回來的?”媽媽驚喜地撫摸著左幽的臉。“那我的外孫女也來了嗎?”
“來了,邁森也來了,還有……念其,你的小外孫也來了。”左幽的淚一顆顆落在媽媽的手臂上。
“真的?真的?”媽媽突然兩肩一耷拉,神情一黯,“你生了小外孫也不告訴我一聲,連張照片也沒寄過,可是媽媽現在……再也看不到他們的樣子了。”
左幽心酸地一堵,話都說不出來。
“外婆,這樣看!”念其跑過來,抓住外婆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我是念其,姐姐,來!”他又把外婆的手貼著琪琪的臉,向邁森招招手,“這是爸爸,外婆,你摸摸看。”
左媽媽噙淚一個個細細摸過,“哇,都是高鼻樑,一定象邁森。邁森,”她握住邁森的手,“你們是我唯一的欣慰,一雙兒女,夫妻和美,真好!”
左幽再也控制不住,捂著嘴別頭,淚瘋狂地跑出眼眶。邁森輕輕走到她身後,扶著她的肩。
“媽媽!”昱昱一直在邊上好奇地看著琪琪和念其,忽然怯怯地對著門外冒出一聲,左靜抱著水壺從外面走了進來。
現在大概再沒有人把左幽與左靜分不清了,左靜丰韻了許多,眉宇間流露出市井婦人的庸俗,衣著也不講究,燙了個滿頭卷,看上去象左幽的同胞姐姐。
她掃了左幽一家,淡淡地點了個頭。“來啦?”
“嗯,靜,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左幽真誠地說。
左靜沒有表情地傾傾嘴角,“我沒你命好,可以在國外一呆幾年,好象自己是從石頭fèng里蹦出來的。”
“靜!”左爸爸不滿地打斷左靜。
“對不起,確實是我不好!現在這裡交給我吧,你去休息下。”左幽過意不去的看左靜,她的臉色看上去很憔悴,眼裡都是血絲,一定好幾夜沒睡了。“你老公和孩子呢?”
“在北京,不能一家子都請假。”左靜白了左幽一眼,滿含牢騷似的。
“嗯!”左幽低下頭,左靜冰冷的語氣讓她有些心寒。
“昱昱,爸爸,幽來了,我們就都先回去吧!大家都擠在這病房裡,夠悶熱的。你們也該洗洗、換換衣衫了。”
“我想陪外婆。”昱昱不肯走。
“你明天要上學,晚上再來看外婆。”左靜板起了臉。
“靜,帶幽一家先去吃個飯,我這個樣子,唉,要不然在家裡燒一桌都好呀。邁森都沒來過天津呢!”可能是講太多話,左媽媽臉色倦倦的,左爸爸慌忙上去扶她躺下。
“媽媽,現在是晚上十點了,誰還沒吃飯?”左靜冷冰冰地說。
“哦,這麼晚了,那靜帶幽回家休息,坐了那麼久的飛機,很累的。我在醫院裡有護士有醫生,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