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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島浩緊緊逼視面前的冷以珊。
“如果有一點希望,我都不會放棄。不是還有心臟移植嗎?”她控制住身體的顫抖和疲累,鎮定地說。
“我不稀罕!”大島浩瞳孔收緊。
“只要……你配合,我……一定能救你的。”
“太晚了。”大島浩握緊手指,喉嚨驟然暗啞下來。
“你現在……大島先生?”冷以珊突然心驚地發現大島浩的嘴唇越來越紫,她驚駭,這是心臟病發作前的症狀。
心臟處突地感到炸裂般陣陣劇痛,大島浩鬆開了冷以珊,緩緩地向一邊倒去,嘴唇青紫,面容蒼白。
眼底最後一抹光亮快要被奪走,他不理會她焦急的呼喊,直直地看著她。
“大島先生!”冷以珊驚呼著撲過去,一把托住他的身子,讓他平躺在地上,鬆開他的衣衫,手握成拳,用力地擊打他的心臟部位。
“我……不要多……只要一年……救我……”他氣喘喘地說道,眼底是赤裸裸的無助,大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掌心。
“大島先生!”冷以珊大叫,沒有被他抓著的一隻手拼命地按著床前的急救鈴。
大島浩慢慢地閉上眼,握住冷以珊的手下意思地護在胸前。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夜色濃重。
大島浩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地昏睡在床上,他的呼吸很輕,嘴唇仍是淡淡的紫色。夜風吹來,紗窗飛揚,在滴答的雨聲中,冷以珊怔怔站在床邊凝望著他。腦中一片混亂,她呆怔地站著,血液在耳邊轟轟作響。
她緩緩收起聽診器,大島浩的心跳雖然依舊虛弱,但是終於又恢復了平穩的節奏,暫時渡過了危險期。這是他第一次在醫院裡心臟病發作,但以後這種發作會越來越頻繁。
冷以珊輕輕皺眉。為什麼他一談到病情,他就會發怒?他時而輕佻,時而無助,那一面才是真正的他?一年的生命,對於他有什麼樣的意義?
任何症狀的心臟病,她都可以清晰地說出治療方案,面對大島浩,她突然茫然無措。
“冷醫生,你回去休息吧!我照顧他就好。”玲子低聲對她說。
她嘆息,“把那些酒和煙先藏起來,我明早再來看他。”她要好好整理下思緒,疲倦的身子也不容允她逞能。
“嗯,放心吧,夜裡有值班醫生的。”
冷以珊又看了一眼昏睡的大島浩,拖著雙腿向辦公室走去。
渡邊翼站在護士值班台前,不時地抬頭看著通往VIP病房的樓梯。
“以珊!”他一看到臉色蠟黃的冷以珊,忙過去攬住她,擁進懷中。
值班護士把頭埋進醫案中,抿嘴偷笑。
“這半個小時真長啊!”她對他綻開一個輕輕的微笑,把身體的重量倚向他。
“有心情說笑,證明精神好不壞。能回去了嗎?”渡邊翼無奈地嘆了口氣。
“應該能吧!”她內疚地點點頭。
車緩緩地行駛在雨中,他騰出一隻手環住她的腰。
冷以珊幽幽地看著前窗上唰唰滑下的雨絲,“渡邊,你有過無力感嗎?”
渡邊翼怪異地看了她一眼,“現在的你就給我一種無力感,身子在我懷中,心卻象在別處。”
她輕輕嘆氣,凝視他,“渡邊,我……好像沒有心。”
“啊,你是外星人啊!”他揉揉她的頭髮,“以珊,你太在意工作了,所有的情緒都被工作左右了。你活得太沉重,這樣的你讓我很心疼,知道嗎?”
她被他話中的憐惜怔住了,象一個失神的孩子,喉嚨輕微作響。“渡邊,醫院裡所有的人不知不覺把我當成了神,唯有你……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人。”
他嘆了口氣,“你把自己當成了拯救眾生的天使,也忘了自己是一個人。而我愛你,愛讓我看到你也只是一個會累會疼會無助、會迷糊會害羞的小女子。”
“後悔嗎?”她低低地問。
渡邊翼把車緩緩地停下,拿出雨傘,打開車門,走過去,抱著她下車。她環住他的腰,他送他
到別墅的門廊。
雨從屋檐上滴答滴答落下來。
他沒有道別,她也沒有鬆開他的腰。就依著,聽雨一滴滴地落下來。
“我……該走了。”這是一句肯定句,卻帶一點期待的詢問。
冷以珊的心微微一顫。他們正式交往不到一周,卻認識了六年。在她讀書的五年中,圖書館的燈都熄了後,他也曾這樣在深夜把她送回寢室。工作的一年中,她有了屬於自己的寓所,他自己成了她家的常客,多少個夜晚他也是陪著她走到這走廊下,然後揮手道別。
那時候,渡邊是不是心裡就放著她了,他對她有過期待嗎?
二十七歲,她聽護士們笑著說這樣的年紀屬於熟女了。熟女的定義是什麼,她不知道,她讀的書中沒有這個名詞解釋,但她知道她現在是個笨女,笨到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的狀況。
沉默是金,卻不能解決問題。
她今天為手術所累,為大島浩所無措,她突然不想一個人面對這下著雨的夏夜。二十七歲,做點衝動的事,好像能夠承擔做錯事的後果吧!
雨細細地打著她的衣衫上,她埋在渡邊翼的懷中,很溫暖,很舒服。“不走。”
“可以嗎?”他是君子,再次給她退縮的機會。
她沒有講話,環住他腰的手臂一用力。
廊外的雨大了起來。
冷以珊繫緊睡衣的帶子,把自己縮在被子中,背朝里側,眼緊緊地閉著。渡邊翼在浴室中沖涼,嘩嘩的水聲象從她的心底流出,不知流向哪個方向。
水聲停住,她聽到渡邊翼的腳步向床邊走來。
“對不起,沒有睡衣。”渡邊翼唇邊有柔和的笑意,他的目光也很柔和。被子一掀,她感到床一沉,她差點失聲叫出來。
渡邊翼低聲一笑,伸出長臂,扳過她的身子,把她擁進懷中。
她羞澀難當地悄悄瞅他。
渡邊翼斯文俊逸的外表下,有著健碩有型的肌肉,並不文弱。他身上有種清新的體香,像是香皂混合了松樹的味道。
他把她貼向他赤裸的身子,她一僵,身子繃得緊緊的。
“以珊,不要緊張。我雖然非常非常渴望能夠徹底擁有你,但我怎麼忍在你做了六個小時手術、又加了一個夜班後,再讓你疲累不堪呢!屬於我們的夜晚以後會很多。乖,閉上眼睛,我就抱著你。”他稍稍把自己的身子挪開一點,把她的手臂放在他的腰間。
老天,他竟然未著寸縷,哦,他剛才道過歉了,沒有睡衣。冷以珊羞得堪比烤蝦。
“終於,終於讓我等到你接受我的這一天,呵,六年。”渡邊翼輕笑著埋在她溫香的脖頸,“晚安,以珊!”
在他低柔的聲音中,她瞬刻放鬆下來。她知道了,渡邊翼是真的真的愛她,愛到只會顧及她的感受,而徹底忽略自己。
她真的堅持不住了,聽著他的心跳,她漸漸快要睡過去了。
臨睡前,她忽然睜開眼,“我……也喜歡你。”
“我愛你!”他輕輕拍撫她,使她睡得更加舒適。
她在他懷裡輕輕動了一下,微笑著合上眼,睡著那一刻,腦子裡閃過大島浩青紫的面孔,但她很快就沉沉睡熟了。
渡邊翼溫柔地吻著她的發心,幸福地笑了。
這裡安靜得過分。
大島浩慢慢睜開眼睛,病房內已經一室的明亮。床前的燈還沒有熄,特護坐在沙發上,托著下巴,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冷以珊不在了,他莫名地有點心慌。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鳥聲啾啾。他扯下胸前的心電監測儀,坐起來,頭有點眩暈。他深呼吸一口,下床,走向洗手間。
“大島先生,早!”他的腳步聲驚醒了玲子,她不安地招呼。
“冷醫生呢?”他對著鏡子細心地刮著鬍子。
“冷醫生要到上班的時候才會到。”
“她不值班嗎?”
“冷醫生從來不值班,她差不多都是午夜前才會離開醫院。”
“她多大了?”
“呃?”玲子不解看著他,眨了下眼,“冷醫生雖然年紀不大,但她是醫院裡手術做得最好的,醫術也是最高的。她是日本最出眾的心臟外科醫生。”
“你是她的粉絲?”大島浩習慣地勾起一縷譏笑。
“我們護士都很羨慕她。”玲子不好意思地一笑。
“哦,你去幫我端早餐吧!我一會還有事。”
玲子難得看到大島浩正常的講話,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跑出病房。
大島浩閉了閉眼,打開洗理台邊上的化妝盒,熟練地打上面霜、粉底、腮紅,唇筆細細勾勒著形狀優美的薄唇。
不一會,鏡子中的面容又是邪魅、俊美非凡的大島浩了,他滿意地拋了個媚眼,拿出指甲水為十個手指塗上正常的指紅色。
“大島先生?”玲子象看見怪物般看著從洗手間出來的他。她只出去端了個早餐,他就像脫胎換骨,成了另一個人。這樣的大島先生性感、俊美,可這是假象,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大島浩朝她擠了下眼,優雅地坐在桌邊,開始吃起早餐。
“你……是不是要約會?”玲子小心又小聲地問。
“算是吧!”
“就在札幌嗎?”
“東京、”
玲子臉色大變,十指絞著,急得鼻子上直冒汗,她不敢說不可以,可又不敢放他離開。她遲疑了一下,“咚咚”跑出病房。
渡邊翼大大方方地牽著冷以珊的手走進醫院,冷以珊懷中抱著一束新鮮的薰衣糙。
“我忙去啦!不准一個人吃午飯,等我!”他親昵的圈住她的腰。
冷以珊看到美代在辦公室外站著,臉紅紅地推開他,“知道啦!”
自昨晚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是發生了質的飛躍。
清晨醒來,對著他溫雅俊逸的面容,她好一會才適應。山本太太更是驚訝得整個早晨都沒有敢說一句話。
渡邊翼溫柔地一笑,走出她的辦公室。
美代含笑幫她把薰衣糙插在辦公桌前的水杯里。“你知道薰衣糙的花語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