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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不原諒,她已經顧及不到了。大島先生,渡邊醫生的離開對她來講是致命一擊,她緩不過來、力不從心。人可以克服困難、險境,能吃苦,唯獨不能主宰心。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子。心,在人體器官里,不管最複雜但卻最奇妙。它任性的時候,就會忽視大腦的指揮,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藤野的話觸動了大島浩,“她若回來,我一定會束縛住她的心,讓她沒寄回做出任性的事。”他要比從前還要愛她,還要疼她,她是冰,他就是火,去融化她;她是石,他就是勁風,吹開她。他不信,這麼深重的愛,她就能無動於衷。
陽光拉長了一個身影,瘦瘦長長的走了過來。
“大島先生!”
大島浩抬起頭,山口真一像鷹一般的犀眸凝視著他。
“是大島先生的朋友嗎?”藤野笑著伸出手,指指木椅,“坐下吧,我要進去忙了。大島先生,如果難過得很,就住院吧!”
山口真一恭敬地道謝,站著目送藤野走進辦公大樓才坐了下來。
“山口先生,如果你想談入戶渡邊家的事,我的答覆還是和從前一樣。如果想談依子,我們現在已不再聯繫。我的心情不算好,不太想說話。你不要因為我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大島浩老實不客氣地說,他本能的討厭山口真一咄咄逼人的眼神,當然還有他的職業。
“如果是談冷以珊呢!”山口真一不緊不慢地說。
修長的俊眸霎時眯緊了。“你怎麼會認識她的?”
山口真一悶哼一聲,“依子和你之間的事我不插手,你們都是成年男女,散與合各自決定。我現在是在講冷以珊。我怎麼認識她的,你別管。她走了這麼久,你都不擔心嗎?醫院裡護士說你在追她,可有此事?”
“這事你也別管,你有她的消息嗎?”口吻雖然沒什麼好語氣,卻沉潛著一絲絲詢求。如果有誰告訴他以珊的近況,他不在意被嘲諷。
“沒有。”山口真一回答得很快。
大島浩抬眸瞪了他一眼。
“但我知道和她有關的別的事。”山口真一不打馬虎眼了。
“說!”大島浩手握成拳,咬牙切齒地說。他真是十分十分的討厭這個律師,一句話分幾次說,擺明了吊人胃口。
“她沒有回國。”
大島浩臉色唰一下白了。
“我告訴了她渡邊翼過世的消息,然後她就不見了。”
大島浩突地一拳擊向山口真一的左頰,他沒防備,跌坐在地上,嚴重冒出危險的火焰。“你想和我打架嗎?”
大島浩目光如刀,直直地瞪著他,“渡邊翼是死是活與她沒有關係,你為什麼要告訴她?”
“她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真是殘忍,在她一個人時,無助時,告訴她,她連個依靠的人都沒有,連個哭的地方也找不到,你明知她愛瘋了那個渡邊翼。是你,是你把她逼走的。”大島浩的臉色開始蒼白,手指微微發抖,“以前,她……最難過的時候,從寓所赤腳跑到醫院,那副樣子,我想都不敢去想。她不堅強……一點都不。”
“我知道……”山口真一站起身,“但已經晚了。我只是想讓她知道渡邊翼很愛很愛她,不想她誤會他。”
“渡邊翼的愛已經不存在了,現在愛她的人是我……我好不容易才讓她正常了點,你又徹底毀了她。”
山口真一被大島浩痛苦的神情震住了,“我找了她很久,用盡了辦法,都得不到她的消息。現在只有最後一條路了……”
“你該死的快說。”大島浩聲音冷凝得懾人。
“她在外,一定會用錢。她不可能帶許多現金在身上……”真一壓抑著想揍人的衝動。
“你是說查詢信用卡上的消費地點嗎?”
山口真一白了他一眼,這個四肢發達的男人還不算太笨。
大島浩不等他回答,猛地掉轉頭,向醫院辦公大樓衝去。
真一拍拍身上的糙屑,咬了咬唇,他該回東京了。接下來的事,不需他再出面,身體內有著渡邊翼的心的大島浩,有多愛冷以珊,他見到了。
大島浩會替渡邊翼好好愛她的。
有那麼一天,她還會像在渡邊翼身邊一樣,重新綻開美麗的笑容。他相信!
第三十九章落葉滿階(四)
小樽是北海道北端的一個浪漫的港叮小鎮,道路兩旁排列著很多保持著原貌的古老建築,一條運河穿鎮而過。當華燈初上,薄霧籠罩時,運河邊三三兩兩的情侶,走下河堤石徑,一邊瀏覽著路邊的玻璃工藝品店,一邊欣賞運河的迷離風光,這是小樽最美的時刻,也是運河邊各家飯店最忙碌的時刻。
“老闆娘,二盤章魚燒!”
“好的,請稍等。”
運河邊觀景最好的燒烤店的生意今天特別的好,店裡的幫工又請假,老闆在裡面準備燒烤的食材,老闆娘在外面招待客人,兩個人忙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店面不大,但地段不錯,價錢又適中,這一到晚上生意就很火爆,兩個人累也快樂著。
“老婆,快八點嘍!”老闆從櫥窗口端茶出來,抽空對著牆壁上的鐘挪挪嘴。
老闆娘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真的哦,快讓我看看有沒有空桌。那兒有,老公,還是老座位哦!”
老闆憨厚地一笑,點點頭,聽到掛在門上的鈴鐺一響,兩人一起轉過頭來。
一身穿著黑色昵裙的清麗女子走了進來。
“你好嗎?今天去哪裡玩了?洗溫泉了沒有?”老闆娘熱情地迎上去,引著女子走向座位。
北海道的秋天來得早,才進九月,天氣已經很冷了。這時,皆是日本國民泡溫泉的季節,外地來的遊客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寒意料峭的深秋,赤身裸體浸泡在露天溫泉中。身心放寬,得享上冷下熱、外冷內熱,心冷體熱……之樂趣,簡直不想回到凡塵。
這位女子來小樽有一個多月了,清麗淡雅的面容在一群遊客中特別顯目。她的臉上稍有些蒼白,目光卻出奇的清澈,淺淺微笑時,宛若一朵清麗的花朵綻放,讓人移不開眼睛,不由得對她就生起好感。
她似乎是喜歡上了小樽,一到晚上八點,準時推開燒烤店的店門,坐在桌邊,點一瓶清酒,要一份烤海鮮一份碳烤牛肉,然後拖著下巴,對著窗外的運河出神。一開始,老闆娘以為她是在等人,但看她的表情不像。
後來稍微熟識了,老闆娘不忙的時候坐下和她聊聊,她說她是中國人,陪愛人到這兒遊玩的,她姓冷,寒冷的冷,名字叫以珊。
老闆娘好奇怎麼每次都沒見到她愛人,她笑笑不答,依然點兩份烤餐,一瓶清酒。她並不怎麼吃,偶爾挑點海鮮,而肉她會烤好,放在對面的盤中,酒也會斟滿兩杯,一直到離開店,也不見少一滴。
老闆說這位姓冷的小姐一定不是等人,而是在思念一個人。
做生意這麼多年,老闆和老闆娘知道對客人什麼話能問什麼話不能問,讓客人滿意才是他們最要緊的事。
好奇歸好奇,老闆娘後來再沒提過這方面的話題。一到晚上八點,就為她留下一張空桌,給她的烤餐份量比別桌少一些,錢當然也會意思性的收一點,因為她似乎只在於這樣一個用餐的形式,而不是在意吃。
冷以珊習慣性地撫了撫額,纖細而白皙的指節在額前折起來,仿佛一朵纖弱的玉蘭綻開。“我今天沒有出門,就在鎮上轉了轉。”
“這樣啊!買工藝品了沒有,小樽的工藝品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岩井俊二先生的《情書》就是在小樽拍的,裡面就有介紹小樽的玻璃製品。”
冷以珊笑笑,“沒有,還要去別的地方,我怕不太好拿,工藝品易碎。”
“也是!”老闆娘拿起菜單,“今天還和以前一樣嗎?”
“嗯,一樣!老闆娘,我明天要走了,謝謝你一個多月的關照。”也微微低頭,額前的碎發觸到了眉峰之上。
“要走了嗎?”老闆娘心頭滑過難以言語的留戀。
“我要去富良野看看。”
“這是時候富良野不是最美的,薰衣糙已經收割好了,又沒到滑雪的時候,你怎麼挑了這個季節過去?”
“就是去住幾日,然後就回札幌。請給我上菜吧!”清淡的語氣代表談話結束,她靜靜地坐著,看向燈光喜愛水波微盪的運河。
“哦!”老闆娘點點頭。
老闆把準備好的食材和酒從窗口遞出來,“她要走了嗎?”
“不知為什麼,還有些捨不得。做生意這麼多年,沒見過這樣的客人,讓你心裡發酸、心疼。”老闆娘喃喃自語。
“你又發揮可怕的想像力了。快招呼客人去,老天,他……要進來?”老闆忽然指向店門,緊張得眼瞪得大大的。
一位身著黑色襯衣的陰鬱俊美的男子,緊抿著唇站在門外。漫天錚然的燈光落在他修長的身軀上,像鍍上了銀色的光澤,仿佛是小說里中世紀的吸血伯爵,神秘而又高貴。
老闆娘也驚得捂住了嘴,慌不迭地跑出去,拉開店門,“先生……你要進來用餐嗎?”
男子一動不動,按著心口,臉色驚人的蒼白,目光直直地看向側對著店門的冷以珊。
真的是她,他找遍了小樽每一家餐館,終於找到她了。
“先生……?”老闆娘不安地輕喚著,老闆也從後面走了過來。
男子邁開長腿,跨進店中,向冷以珊的桌子走去。店中用餐的情侶們紛紛抬起頭,愕然地看著如此俊美絕倫的優雅男子。
冷以珊的實現突地被擋住了,她微閉下眼,緩緩抬起頭。
“大島浩!”她把落下的一縷頭髮夾到腦後,臉頰微紅,淺淺笑了笑,目光神情地凝視著他的胸口。
這樣自然輕鬆的招呼,好像他們之間沒有分離近二個多月。
老闆娘和老闆相互對看一眼,難道這是她的愛人?
“你一個人嗎?”她轉頭對外面看了看,“真是好巧哦!”
大島浩僵硬地站著,唇邊勾起自嘲的苦笑,他凝視她,終於,輕輕抬起手,他的指尖冰涼,有點顫抖,他剛要觸到她的臉頰上時,忽覺著身子發軟,一陣強烈的心悸蔓延到全身,他咬著牙,身子往前一傾,倒在冷以珊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