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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島浩背對著太和,午後的陽光將他的背影投在地上,冷漠而斜長的背影,看得太和心底一陣一陣的憂傷。
“小姐罵你今天穿那件米黃色的裙子嗎?”吃早飯的時候,山本太太問冷以珊。
“嗯,天氣有點暖了,動一動就出汗。”
“那配跳彩色的絲巾吧,不然太素了。”
冷以珊微笑,“好!”
自渡邊翼說過那一番話後,情緒的浮現變得有點起伏。有意無意,她開始把全神貫注放在病人身上的實現留了點餘光給自己。
渡邊翼悄然把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縮小了點,他不再是個彬彬有禮的同事,他陪著她的時候越來越多,自如地與她出雙入對,在別人面前不掩飾他對她的關心。
護士們私下的議論很多,就連藤野院長都聽到了,吃飯時還和她開起玩笑。
這是種什麼感覺呢?心如止水,靜靜地流淌著。
她不確定她和渡邊翼之間是不是愛,不過,相處適然到是真的。她承認關於愛情的理解,她的智商偏低。
她一下公車,剛好與渡邊翼同時進醫院。
“你今天好美!”他溫和地笑著,看了眼她脖子裡的絲巾。
她臉紅地低下頭。渡邊翼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冷以珊驚怔,他卻根本不理會她的反應,徑直牽起她的手,走進病房大樓。
糙地上,周似蕾和雷鑫笑看著他們。
“中午一起吃飯,我有話和你會說。”在美代偷笑的目光下,他放開她的手,柔聲說。
她的心緩緩的跳著,只是有一絲微窘。
午餐的時候,渡邊翼拉著她去醫院對面的拉麵館吃拉麵。
“以珊,我們可不可以正式開始交往?”他伸手蓋住她平放於桌上的雙手。
正式是什麼模式?
渡邊翼看出她眼中的問號,說道:“正式交往就和現在相處不痛了,至少我的行為會不同。以往,我們只能像好同事,這樣的關係,可以喝許多人同時保持。但一旦正式交往,我會把你當成我的女朋友……”
他停住不語,沒再說下去,斯文的面孔有幾絲泛紅。
“然後呢?”冷以珊心砰然一棟,她輕聲問。
渡邊翼接下了她清眸中的鼓勵,揚起了愉快的笑意,“也許,我會這樣……”他拉起她右手,在手背上輕吻。“也許,我會這樣……”他再拉過她左手,翻上手心,在手腕上印下一吻,“再接著我會吻你的唇,如果你不拒絕,最後,有一天,我們就會相擁著分享彼此的體溫、共度長夜。”
都是讀醫科的,關於人體的構造和一切技能,誰都可以倒背如流。平時講起來,也不覺得什麼。渡邊翼這樣的表達方式,讓冷以珊慌亂地眼神無處躲閃,手合腳都不知如何擺放了。老天,兩個戲謔的親吻就把她達到了嗎?她不是普通的遜啊!
“我們比一般的男女相比,已算後知後覺了。以珊,我真的盼望我們能有那一天。”
臉頰開始發熱,對於他坦率的言詞,很難保持平靜無波。“你……有點不一樣了?”她低喃。
“我很早以前就不一樣了,只是你沒發覺。現在告訴我答案吧!”他有點焦急。
冷以珊笑了,不點頭也不搖頭。想不到斯文俊逸的他,會這麼勇敢。
“不要告訴我有哪位日本曾經的侵華,你仇恨日本人?”
冷以珊眨了下眼,“這真的是個原因,我不知道我家人會不會接受。”
“你帶我回上海,和他們見個面,他們就會改變這樣的想法的。”渡邊翼緊緊扣住她的手,生怕她飛了。
他竟然這般急切,冷以珊淡然一笑,輕輕頷首。渡邊翼默默陪了她六年,她想這世上可能再也找不到這麼深愛她的人了,那就試著談個戀愛吧!
渡邊翼驚喜地握住她的手,唇輕輕地貼上去,帶些顫抖,然而輕柔。
“琴音,到底是哪裡痛?”病房裡,冷以珊俯身,溫聲問病床上的小女孩。她才七歲,前幾天做過心臟搭橋,沒有什麼排斥情形,今天一早突然喊心痛。
琴音臉色蒼白如雪,抬起細瘦的胳膊,指指起伏的胸口,氣喘喘地,“這……兒,它不聽話,拼命地……跳。”
“心跳多少?”冷以珊回過頭問看護。
“剛剛聽過,一百三十下。”
冷以珊眨了下眼,“這麼高呀!你化驗下血,給她人工吸氧。”琴音太瘦了,有可能承受不住術後的反應,剛剛修復的心臟還沒能正常工作,這些現象都很正常。
“好!”看護有點緊張。
冷以珊捧著病歷夾,走出病房。從前,病人術後的一點反應,她都會心驚肉跳。但後來,她不了。即使病人術後隔天死亡,她也不會悲痛。她只能正確地診斷出病人的癥結,認真把每一個手術完美地做好,其他她就顧不了。人的生命如花朵般,有他的周期和規律,她儘量能讓花朵保鮮,卻無法阻止花的凋謝。
“把下午那位手術病人的檢查結果給我!”冷以珊對護士台後的值班護士說。
“這位先生七十多歲,患冠心病好幾年了,各項檢查都不太好。”值班護士轉身從身後的檔案柜上拿過資料。
“我知道手術的風險很大,我考慮是否勸說家屬放棄手術。”冷以珊翻著資料,眉頭輕輕擰著。“他家屬現在在不在病房?”
冷以珊等了一會,聽不到護士的回話,只有細微的抽泣聲。她抬起頭,小護士臉漲得通紅,眼睛晶亮地盯著前方。
她慢慢轉過身,迎面走來的一臉邪邪笑意的不是那位叫大島浩的設計師嗎?老天,他把醫院當T台了嗎?不談他一身邪魅的氣質,身後跟著幾個高挑的俊男美女,還有幾個老外就夠引人駐足了。護士和病人紛紛跑出了病房,醫院裡熱鬧了起來。
後悔果真有期,誰說事不過三的,不過,過了三夜沒什麼。
冷以珊低下頭,繼續翻看資料。
“小姐,請問院長辦公室怎麼走?”對,就是這語氣,帶有一點魅惑人的尾音。
值班護士激動地臉紅耳熱,“直走……到電梯口,然後按十,最……裡面那間。”
“謝謝!請問,你今晚還在這兒嗎?”大島浩優雅的伸出手,輕輕握住值班護士顫抖的手。
“我……明天在。”
“哦,那明天見!”
“好的!”
冷以珊捧起病歷夾,嘴角在口罩後微微傾起,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是這麼個意思吧!
值班護士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傻傻的笑著,不敢相信它剛才真的被一隻修長溫柔的大手盈握,連電話響起,她都回不過神來。
“你好,值班台!”冷以珊好心地拿起話筒。
“冷醫生在三樓病房嗎?請喊下她接個電話。”
“我就是。”
“冷醫生,請到院長辦公室一下。”
冷以珊微閉下眼,落下口罩。
“她就是冷醫生?”太和愕然地叫出聲來,那麼大的名氣不應該是銀髮須白嗎?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就是冷以珊。”冷以珊結果藤野院長遞過來的大島浩的轉院病例。
大島浩斜睨著太和,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不過,冷以珊的年輕也讓他吃了一驚,那雙淡然文靜的眼神似曾相識,但他想不起來了。
冷以珊細看完病例,和藤野院長對視一眼,藤野抿了下唇,眼中閃過無奈的目光。
“大島先生!”冷以珊抬起頭,久久凝視著大島浩,然後,她不帶一絲情緒地說,“身為你的主治醫生,我建議你先卸下你臉上的妝彩還有洗去指甲上的指甲水,這樣,方便我對你病情的診斷。”
第二卷 不惹塵埃 第六章 薰衣糙花語(一)
辦公室里靜得好像沒有人一樣。
大島浩俊美的面容冷得像塊岩石,眼底很黯,嘴唇抿得很緊,冷以珊的表情淡然卻不容拒絕。兩個人的目光對視著,沒有誰眨一下眼。太和和其他幾人詫異地打量著兩人,大氣都不敢亂出。
“我的造型師對於我的外表修飾想來都不回橫加指點,你又有什麼理由來要求我?你手中那一堆的檢查結果都不能幫助你做出診斷,單憑看到我的指甲和素麵,你又能如何呢?呵,我不得不懷疑外界對你評價的真實性。”大島浩邪氣地一笑。
“浩!”太和想阻止他,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不就卸個妝嗎,沒必要有這麼大的反應吧!“對不起,冷醫生,大島他平時和我們開玩笑開慣了,你不要在意。”他一再的作揖,想挽回點影響。
冷以珊非常的平靜,藤野卻是一臉的震怒,醫院中的醫生個個都像他心愛的孩子,冷以珊更是他心頭的寶。“外接的評價我們從來不去注意,我們只在意病人的評價。達到先生你如果對本院有質疑,我建議你不妨轉到別的醫院。”藤野生硬地說。
冷以珊忙得分不開身,找上門的病患應接不暇,每天的手術排得很滿。若不是東京的一位老友打來電話拜託他關照下大島浩,他都不好意思打擾冷以珊。
偏偏還有人不知足。
“藤野院長,大島絕對不是這個意思。他……”太和堆起一臉的笑,推了下大島浩,挪挪嘴要他道歉。大島浩笑容燦爛,卻不為所動。
太和真想甩他兩掌,這有病的人到底是誰呀,他以為是T型台,一切任他主宰?這是醫院,他的生命握在那個文文靜靜的女醫生手中呀!“對不起,冷一世,我再次替大島向你道歉。”
冷以珊淡然地合起資料,“不必要道歉的,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衡量事物的尺度。大島先生的質疑很正常。這堆檢查資料確是可以幫助我做出診治,但我不信任它。我面對的是一個個溫熱而又珍貴的生命,我不能憑一堆儀器做出的結果就隨意下結論。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幾年的臨床經驗。”
她眨下眼,“你不卸妝,我也知道那是什麼樣子。我這樣的要求,其實是想大島先生正視自己的病情,一點唇彩、一滴指甲水,能讓外表改觀,但內在呢,什麼都沒變。”
辦公室又陷入古怪的沉默。大島浩的笑容消失了,臉色越來越沉重。
太和撓撓頭,不知該怎麼打破僵局。冷醫生的意思是卸了妝後的大島會是另外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