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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側身,一個高挑瘦削的男子站在行李艙的艙門前,比劃著名手勢,緊張地看著幾個人合力搬著的一個用厚厚絨毯與泡沫包著的龐然大物,看形狀,那是架鋼琴。
大牌歌星出去演唱,會帶自己的麥,音樂家也不例外,習慣用自己的樂器演奏。就象奧運會上,所有的選手都會帶自己的運動器材。但鋼琴這麼龐大,飄洋過海的過來,還真不嫌麻煩。
左幽咧咧嘴,走過來。“邁森先生。”嘴巴幹得象有些張不開。
邁森沒有回頭,眼眨都不眨的盯著鋼琴,不耐煩地一擺手,“等會再說。”
左幽臉一紅,退後兩步。邁森的傲慢和傳聞差不多。她抿抿唇,這時,邁森的經紀人和助手過來了。左幽忙為他們介紹副總,講明公司的接待流程和演出的具體安排,說話時,眼睛不時的瞄向一邊的邁森。
真是視樂器如命,頂著個大太陽,一絲不苟的看著鋼琴上了卡車,不管別人聽得懂聽不懂,嘰里哇啦叮囑了一大串。左幽以為他會直接爬上卡車,跟著鋼琴進城。
還好,他沒有。掏出潔白的手帕,拭了拭額頭的汗。潔白的手帕?
左幽撇下嘴,不好,頭眩暈得厲害,邁森慢慢轉過身,幽藍如深海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應該走上前去招呼,只是一瞬間,日月無光,天地一暗,左幽直直地向前栽去。
“SHIT!”昏過去之前,她聽到一聲煩躁的低咒。
“幽,你相信一見鍾情嗎?”問話的人聲音緊張得有點尖銳。
“一見鍾情?什麼樣的?”
“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好!”這是左幽的回答。真是奇妙的開端。至今想起來,仍是左幽心中的最珍貴的回憶。
她相信一見鍾情。
那個時候,她和姚旭是小學六年級的同學。因為父母工作調動,他從一個海邊城市轉到她的學校,做了她的同桌。姚旭的臉上掛著羞怯神情,長得特別的高,特別的白的,使他在一群男孩子之中顯得分外突出,他的長笛吹得特別好。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他。每天都刻意打扮得漂漂亮亮才上學。他卻似乎一點也沒有留意。
她總是在放學的時候暗暗跟在他身後,陪著他走一程,看著他高挑的背景,是她最快樂的事。有一天,她不知不覺地一直跟到了他家門前。正是夏天的黃昏,刮來一片雨雲,天空忽然就下起了滂沱大雨。她傻傻地站在路邊,不知閃躲。
一柄藍色的雨伴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姚旭緊抿著唇,清秀的面容嚴肅地繃著。她難堪得好想哭,轉身想跑。他拉著她,把她帶進家裡,找出毛巾為她擦乾頭髮,給她煮滾燙的熱茶,拿糖果給她吃,讓她和他一起做完作業、吃了晚飯,然後,他才和父親一起打車送她回家。
他一直沒有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家門口。從那以後,他們到時是成了很好的同學。一起讀了初中、高中,一同考進北京讀大學,雖然不同院校,但離得不遠。
兩家的家長因為他們的緣故,也走得頗近。
姚旭第一次見到左靜,驚愕得半天都沒說出話來。左幽和左靜是雙胞胎姐妹,左幽大左靜二十多分鐘。如果穿同樣的衣服、梳一樣的髮型,就連媽媽有時也會搞混淆。
她和左靜小時候最愛玩的遊戲,就是讓爸媽猜猜,誰是左幽,誰是左靜。即使爹媽說對了。她們也不承認。
在小學三年級前,辨別她們是老師最大的挑戰。三年級後,左靜因為成績太差,留了一級,她們後來就分開了。
她進了外語學院,成了文化公司的翻譯。左靜上了幼教師專,成了北京一名街道幼兒園的老師。
姚旭進了一家外企,做了名金領。
姚旭卻輕易地把她們分得很清,沒有一次喊錯。她悄悄問姚旭有什麼竅門,姚旭瞪她一眼,說氣質差太多了。
氣質是無形的東西,在臉上找不到一絲一縷。她私下卻為姚旭的話開心不已。
高中畢業的那個晚上,因為興奮,兩個人都不想回家,面對面地坐在咖啡館裡,點了一杯又一杯的冰咖啡。
姚旭突然問:“幽,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她瞠目結舌。異樣的沉默在二人之間瀰漫開來。一會,她抬起頭,鄭重地說,“我相信你的一見鍾情。”
從那之後,左幽就和姚旭從同學一躍成了戀人。姚旭笨拙地在樹下吻她,牽她的手時,臉紅紅的,眼底的溫柔能奪人呼吸。
以為,幸福可以這樣一直向前、向前……
山東雜技團去德國參賽,她是隨團的翻譯,感冒非常嚴重,從公司上車去機場時,她頭痛得身子都在打顫,俞俊看不下去,讓她回家休息,他替她去德國。她拎著行李昏昏然的回到她和左靜共租的寓所。
天已經黑了,老舊的樓梯上連個燈都沒有,她摸索到四樓,打開門,擰亮燈,埋頭向房間走去。
黑暗中響起一聲驚恐的尖叫。
左幽緩緩抬起眼。
她的床上,姚旭與左靜赤裸著身子,緊緊地廝纏著。兩具白花花的肌膚在燈光下得刺眼。她回來得太突然,他們驚愕得都忘了分開。左幽皺緊了眉頭,昏昏的腦袋清醒了些。
她沒看到姚旭的身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在這樣的狀況下目睹。
“請繼續!”她無力地扯動嘴角,走出房間,隨手將門帶上。剛走進客廳,她就跌進了一團黑暗之中。然後,她就被急護車拉走了。
昏睡了三天三夜,她才緩緩地睜開眼。她好想一直睡下去,永遠也不要醒來。
姚旭滿臉鬍渣,憔悴不堪地伏在她的床邊,青筋暴露的手握住她的。他說他喝醉了,去了她的寓所,錯把左靜當成了她。
左靜跑過來,對著她大哭,說姚旭的力量太大,她掙扎不了,她從沒想過要傷害姐姐。
氣質果然是無形的胡言亂語。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不知何處又傳來他的聲音。
“我……曾經相信,可是……我現在不信了。”她表情僵硬地笑了。
她搬離了和左靜共租的寓所,一個人在一所公寓的地下室里住了兩個月。在又濕又冷的小空間裡,她杜絕了所有人的聯繫,睜著眼,一夜一夜到天明。
公寓裡有家租戶要去國外留學,房子轉租給她,她從地下搬到了空中,站在窗前,看著天空的星星,她釋然了。
犯錯的人要承擔犯錯的後果,姚旭成了左靜的男友,她的妹夫。拋開氣質不談,對於姚旭來講,沒有任何區別,他抱著的那個人還是從前的一張臉。
他們似乎也適應得不錯。
她二年沒有回家,左靜結婚時是新年,她在奧地利。媽媽打電話來說,姚旭好疼左殘nüè,真的少見這麼會疼妻子的丈夫。
她笑,默默地笑,無聲無語。
“幽,你夢到什麼了?笑得怕怕的。”耳邊突然響起一聲驚呼。
第三章 不必自作多情
床邊的垃圾桶放滿了擠壓過的衛生紙,躺在床上的、面容憔悴的左幽又打了個噴嚏。她揉揉紅通通的鼻尖,從床頭抽起一張衛生紙,繼續nüè待發疼的鼻子。
莫名地打了個冷顫,她將薄被往上拉,將自己完全包進去。
一股象是陽春麵的香氣從外面飄進來,她貪婪地吸了幾口,她記得好象是在機場暈厥過去,事後不知道是誰送她上醫院,等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安放在公寓中的床上了,正對蘇雯美艷的一張臉。
頭昏眼花,眼皮仍然沉重,她合上眼。麵條的香氣越來越濃郁,越來越近。她睜開眼。
蘇雯揍個碗,“噗”一聲笑出來。“你這鼻子還算靈敏,來,吃吧!”
“謝啦!”她不逞能,捧著個碗,猛喝幾口湯,吃得唏里嘩啦的。真的好餓,似乎有三餐沒吃了吧,現在是隔天的中午。
“慢點啦,你看你那吃相,會把男人嚇跑的。”
“這屋裡有男人嗎?”左幽撥空抬下眼,四下看看,又把臉埋在碗中。
“平時不注意舉止,真正對著帥哥時,裝不象的。”蘇雯說起這些,就象個專家似的。
“幹嗎要裝,那多累呀,他要是因為我的吃相不娶我,那種男人咱也不稀罕。”一口氣喝完湯湯水水,大碗見底才罷休。這才感到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蠢蠢欲動,呼吸也暢通多了。
她把碗放到床頭櫃,舒服地出了口長氣。
蘇雯將手背貼上她的額頭,順便撥了撥劉海,“打了個吊針就不一樣,熱度退了哦。”
“你怎麼知道我生病的?天,誰送我回來的?”吃飽喝飽,才有精力想問題。
“現在問會不會有點晚?”蘇雯白了她一眼,“副總給我打電話,讓我直接到你公寓來。至於去醫院還有送你回來,好象是那個邁森和後勤科長吧!哇,他好高,站在你家裡,我都擔心他會碰到屋頂。面對面看他,比海報上帥多了。那種男人怎麼能彈鋼琴呢,太古板了,他應該去演戲,演各種各樣的角色,和不同的美女幽會。”
“邁森?”左幽驚訝地道。驚訝之餘,有一點不真實感。她和他講話,他都那麼不耐煩,怎麼還會親自送她回來?
“可不是,那雙修長優雅的手臂抱著你,真讓人羨慕。要不是你病得迷迷糊糊的,我懷疑你是故意引邁森注意的。”
“喂,思想健康一點好不,我飢不擇食呀,對一個陌生的男人有必要使這招嗎?”左幽坐直身子,將枕頭放直靠在身後,突地,她神情一變,“邁森今天怎麼辦?”
打點滴,那得多長時間,他都在等她嗎?不會吧!
“什麼怎麼辦?俞俊回來啦,替你陪著他呢,他明天才有演出,今天在熟悉場館,他好象對音樂廳的音響效果不滿意,門票倒是賣得不錯,一搶而空,我朋友找我要兩張,我也沒搞到。”
“不是有好幾場嗎?”左幽想到左靜,她也要兩張票。
“不知有沒有餘票了。”蘇雯給她倒了杯水,把碗收進廚房,“你是繼續睡呢?還是起床洗個澡?看你恢復得不錯,我就不陪你了,我明天有個朝鮮歌舞團來京,我也得忙去了。”
“嗯,你去忙,我稍躺會就起來沖澡,出了滿身的汗,身上難受死了。”
“行!記住哦,你欠我一個人情,上班後請我吃飯。”
“行,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吃十次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