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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花雪月是留給文人的,我是醫生,心是冰冷的,沒有那些愁呀憂的。”她故意開了個玩笑,美代聽得心戚戚的。

    札幌也下雨了,兩個人從東京到醫院,足足花了幾個小時。

    天黑沉沉的,雨大如注。

    冷以珊覺得雙腿差不多是失去知覺,心、身體、大腦、眼睛、耳朵每個器官的情形也都差不多。她灌了兩杯白開水也沒有一絲好轉。

    聽說,失戀會讓人生病,病了後就是重生。

    她很沒創意地也病了,而且病的不輕。燒到四十度半,差點轉成肺炎。若不是在醫院,那就太可怕了。

    一直都神氣活現地在病患間走來走去,沒想到今日也淪落到躺在病床上,張眼看著吊瓶中的液體緩慢地往下滴著。平常健康得像鐵打似的,這一病起來就來勢洶洶,在閻王那兒逛了一圈,還差點回不來。

    現在才曉得獨在異國是種什麼淒涼景象,身邊沒一個親人,曾經有一個,現在已經不存在了,生病也病得好寂寞。

    冷以珊的病房在急救室邊上,其實不是病房,而是值班醫生的休息間。急救室里住著大島浩,他突然心肌痙攣,值班醫生手足無措的正在急救。

    新移植的心臟一般都是排斥反應,怎麼會心肌痙攣呢?這個問題還得等冷醫生高熱退了後再問問。

    第二十六章 花都謝了嗎(一)

    感冒這種病,退了就算好了一半。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冷以珊的腦筋一片空白。休息間的厚窗簾下微微露出偏暗的光線,現在大約是凌晨時分。她吃力地坐起,口乾得很。

    “冷醫生!”值班護士聽見聲響,按亮了床前的小燈,室內瞬時亮了起來,冷以珊不太適應地用手遮住光線。

    “喝點水吧!”高燒後病人一般都想喝水。“你家的鐘點工給你做了點吃的,餓嗎?”

    冷以珊搖搖頭,她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全身上下是種捆綁式的疼痛。“我睡了有多久?”

    值班護士抿嘴一笑,“準確地講是一天半夜,包頭包尾說是三天。院長都嚇壞了,白天來看了你好幾次。你的好幾個手術都推後了,病患堅持等到你痊癒,不接受別的醫生主刀。”

    “嗯,再休息一天我應該可以正常上班了。”醫生是沒有生病的權利的。

    “別急呀,病去如抽絲,不能再累到了。冷醫生,你說好玩不,那個大島浩呀,前天因為心臟突然痙攣在急救室觀察,聽護士談論到你病了,他忽然一切都正常了,還讓護士推著他來看過你。”

    冷以珊輕輕擰著眉,“從心臟移植到現在,他身上確實有許多我也不清楚的因素,那些事不能用醫學現象來解釋的。說不清,就說是奇蹟吧!”

    “如果說是愛的力量呢?”值班護士有點小八卦,大島浩不避嫌地,人前人後對冷以珊示愛,護士們都當做笑話在講。

    “愛,是沒有力量的,只會剝奪、分裂。”剝奪了快樂,分裂了心。大病一場,身體看上去沒有少什麼,但冷以珊清楚,體內有一些東西悄然逝去了。

    她又睡到近午時,下床,腿有點發軟,但咬下唇,還可以站穩。拉開窗簾,暴雨狂風已經過境。陽光下,糙綠的發亮,樹更加挺拔。

    “以珊!”玲子推著大島浩站在門口。

    這個聲音讓她感到自己的胸口泛上一層空虛,不禁憶起一些與渡邊翼的往事,但她急忙就甩開了。

    她緩緩轉過身,戴上醫用口罩。“大島浩,不要進來,我身上還有感冒病菌。”

    “我不管。”大島浩滿不在意地勾勾嘴角,讓玲子把輪椅推進來。“玲子小姐,你可以去休息了。給我和冷醫生一個無人打擾的二人空間,請帶上門。”

    冷以珊無奈一笑,大島浩的輕快和嬉鬧,久違了。

    “以珊,你瘦了。”大島浩溫柔地凝望著她。

    “你不也瘦了,等出院後,你想要回從前的肌肉,要吃很多苦呢!但不可以運動過度,儘量保持平靜的心態,工作強度不能太大,夜生活不能過縱。呵,我會寫一本厚厚的手冊給你。”

    “你何不親自在身邊管制我?”

    冷以珊愕然抬起頭,看入了大島浩深不可測的眼眸。

    “你想住一輩子醫院?”她吃驚地問道。

    “冷以珊,你和我講話時,能不能拋棄你高尚的白衣天使身份,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平等的方式來交談呢?”他熠熠的雙眼凝視著她。

    “大島浩,不要惡作劇了。我今天沒有力氣和你鬥嘴。”她淡淡地收斂住笑意。

    “以珊!”大島浩轉動輪椅來到她身邊,輕握住她的手,“你不要一臉失去全世界的淒涼,你看看我,你感覺不到我的心嗎?”他低沉的語調讓她蒼白的面容更加白的沒有人色。

    “大島浩,誰……和你說了什麼嗎?”她側過頭。

    “沒有任何人和我說什麼,我只是感應到你的心很痛,痛得連我的心也疼了。以珊,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你一直對我說,讓你救我,說我不是一個人,我有你。為什麼你無助、痛苦的時候,卻要一個人強裝堅強呢,我不值得你依賴嗎?”他柔軟的唇不舍地磨搓著她的手背,“給我一個機會,以珊,我現在已經有能力給予你一切了。你想談純純的戀愛,我們就談純純的戀愛;你想要火熱的激情,我給你火熱的激情;你想要婚姻,我們就結婚,我帶你去義大利度蜜月。”

    “大島浩,我以前和你說什麼,記得嗎?”她抽回手,淺淺一笑,“我心裡已經有別人了。”

    大島浩沒有質疑她的話,他只是無限疼惜的看著她,皺著眉,俊美的面容顯得有些恍惚。

    “回病房休息吧。”冷以珊放鬆了語調,他若傳染上感冒,那就壞大事了。

    “陪我吃飯好嗎?我現在可以吃飯了。”他揚起眼眸,轉聲要求。

    “我不能與你一同用餐,我現在……也算是個傳染病人。”它搖搖頭,口氣很 。

    “我已經強壯到你想像不到的地步。”他溫柔地抓住她的手臂。“你背著我偷跑去東京,我還沒計較呢。這餐飯,你買單,就算是向我道歉,我大度地接受了。”

    “如果我說改日,你會同意嗎?”冷以珊凝視他眼中無法錯認的溫柔,無力的嘆了一聲。

    “不會。”大島浩毫不考慮地說。“你的胃病已經很嚴重了,再不好好吃飯,你以後會後悔的。”

    “你怎知?”

    “你手術的壓力那麼大,你總餓著肚子,一站就是幾小時,累了就有一餐沒一餐的,胃能不提意見嗎?以珊,乖,跟我去吃飯,我們吃清淡的中國飯。”他平靜地訴說他的在意。

    冷以珊苦笑,大島浩不是渡邊翼,他是強硬的,不懂禮貌,除非你遷就,不然他絕不會妥協。

    為什麼要拿大島浩和渡邊翼比較呢?她澀然地咬下唇,渡邊翼已是不相干的人了。

    “快點啊!”大島浩不給她思索的機會,大聲催促。

    “強迫人是件低級的事。”她無力地嘀咕。

    “強迫得逞的快感,卻是無可比擬的。”他邪邪的一笑。她雖然什麼都不說,但他就是知道她不開心,笑都像是裝飾著臉上的一張畫,不管她嫌煩還是厭惡,他今天都要盯緊她。

    “我現在有點後悔為你做手術了。”她笑著眨下眼,妥協了。去吃飯吧,置身在人群中,至少看起來不會那麼孤單。

    “後悔也來不及了。”大島浩優雅地向她伸出手臂手臂,象邀請她進舞池一般。如果,如果,她說如果這一刻向她伸出手臂的人是渡邊翼,她會怎麼樣?

    先微笑,然後是痛苦失色。不是現在的如行屍走肉一般。

    很感謝大島浩的體貼和關心,為了他的關心,她報以一臉輕快的笑意,陪著他去餐廳吃飯。

    “以珊,如果沒有渡邊翼,你會……接受我嗎?”大島浩撥弄著盤中的蔬菜,忽然問。

    “不會!”她輕聲回答。

    “為什麼?”

    “愛抵擋不了命運的操縱。我很忙,一生只想接受一場戀愛。”她接受了,也結束了。以後她全部的生命就獻給醫學吧,她不是偉大,而是無奈。

    “除非我變成渡邊翼,不然就沒有可能?”

    “任何人都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她幽然抬起眼,醫院餐廳的角落那張桌,是渡邊翼和她喜歡坐的。他們愛一邊吃飯一邊說話,她挑走他盤中的蔬菜,他吃光她碗中的肉。

    有些人走過了就真的不會回頭了,渡邊翼就是。好狠心啊,冷以珊眼中一熱,慌忙埋頭於盤中,大口吞著飯粒。

    大島浩愛憐地嘆了一聲,舉起筷子,夾走她擱在盤邊的牛肉。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一個人上班、吃飯,做手術、巡視病房、專家門診,沒有什麼雜事能夠使冷以珊偏離運轉的軌道。沒有眼淚、沒有低cháo,要求嚴格的心臟外科容不得一絲疏忽,年輕的醫學新秀、優異的住院醫師冷以珊沒有絲毫異常。除了美代,沒有人能看出她失去了有可能是她一生唯一愛過、唯一打動她心弦的男人。

    她整夜的不能睡,不得不在夜晚注she一點鎮靜劑。她在醫院、病房待到很晚很晚,讓自己累到沒有力氣胡思亂想。有天晚上,她打開櫃門,看到渡邊翼留下的衣服,她終於哭了,一發不可收拾,哭到睡著,醒來時發現了一臉的淚水,然後又大哭了一場。那以後,一個人時,她常會沒來由地紅了眼睛,但當她抬起頭時,她就擠回了淚水。

    從來不曉得自己是這麼個無用的人,她嘆息。

    大島浩恢復得速度神快。一周後,他已經可以再花園中慢慢地走動了,俊美的面容吸引著小護士們的視線。

    冷以珊瘦得很厲害,家政工美津老氣橫秋地命令她不准再吃醫院沒有營養的午餐,天天給她做便當帶去醫院,順便做了她上下班的接送司機,那是藤野院長的要求,說怕她會被七月的颱風颳走。

    她被照顧得很好。喬從東京來一趟,就給她帶一次新衣,那都是大島浩閒暇時的設計,只為她一人的設計。

    她識時務,某些事上拒絕大島浩,比登月還難,索性坦然接受下那些獨一無二的衣服。

    午餐時,她的便當總有一大半進了大島浩的肚中,他似乎很喜歡與她分食一盒壽司,像渡邊翼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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