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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島浩身子突然僵硬了,手緊緊扶住椅子扶手。

    渡邊俊之又停了下來,很久很久沒有說話。夏日的風輕輕吹動窗紗,白色的窗紗,象一朵虛擬的雲彩。

    “孩子出生了,不曾想卻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浩,那就是你。醫生說不可能活幾年的,我一聽,心裡猛一松,陰影也消失了。綾子抱著孩子,求我帶她去國外為孩子醫治,我不肯,讓她放棄,日後我們還會有別的孩子的。綾子驚恐地看著我,跑出去找那個男模,求他幫忙。那男模聽說了這件事,嚇得逃到國外去了。綾子天天哭,抱著你從這家醫院到那家醫院,回到家,就和我吵。我忍受不了,就睡著公司里。玉子那時大學畢業,在夏音公司實習,我經常向她傾訴心裡的煩悶,不知不覺,我把對綾子的愛移到了玉子身上。玉子因為我的衝動懷孕了。我們倆人不敢讓痛苦中的綾子知道,一瞞就是四年……但紙里哪能包得住火,綾子有天領著孩子從醫院出來,我抱著翼去打疫苗。我們在醫院外碰見了。以後你都知道了。”渡邊俊之閉上了眼睛。

    “我並不寬容,也不大度,我說過要給你和綾子幸福,卻做下了這些事,我不應該受到懲罰嗎?”

    一邊的玉子捧著臉,淚水從指fèng間滑下手背。

    大島浩眼底湧出釋然,渡邊俊之的事實有點意外,但他能平靜地接受了。母親因為對愛情的不忠,遠去異國,後半生沒有快樂過。渡邊俊之因為自責,一直活在內疚之中。

    “最最可憐的那個人已經去了天堂,她不會再痛苦了。渡邊先生,那……就所有的過往都隨風而逝。我不恨你,你也不必愧疚。”

    “浩,既然不恨我,那就隨我回家吧!”渡邊俊之再次重複。

    “渡邊先生,我……漂泊慣了,對家已沒什麼概念。我們住在一個屋檐下,自然而然就會想起故人和往事,誰的心裡能真正做到了無痕跡。我永遠當你是敬重的長輩,會經常去看望你。”

    “浩,”玉子急了,“現在事情講清了,不會有什麼,你是渡邊君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血緣關係有那麼重要嗎?再說你身體……”

    “玉子,”渡邊俊之突然插進話,“浩的身體可能還不宜坐車,這事讓浩慢慢想。更換戶籍只是種形式,我們心裡有浩這個孩子才是真的。浩,你出院後想往哪裡?”

    “俊之。”玉子嘴唇哆嗦著,“浩住到東京不好嗎?他的日本工作室也在那邊,我想常常看到他。”

    “玉子!”渡邊俊之淡澀一笑,“浩不是那個七歲的孩子,他已是國際時裝大師。這事讓他自己決定。浩,山口律師特地為你而來,我們要不把戶籍先落實下,你回不回東京的家不急著答覆。”

    “渡邊先生,請不要堅持。”大島浩的笑意很溫雅,神情卻堅決,他站起身,“我去看看山口先生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大島浩走出了病房,在樓梯拐彎口,他站住了,緩緩回過頭。

    一件東西,你一直想要,多少年都在為之奮鬥,當真的擁有時,你就失落了,茫然得象個迷路的孩子。

    在義大利的多少個夜裡,他一直夢到渡邊俊之,他哭著要他抱,他卻冷漠地轉過臉。醒來時枕頭上都是淚,母親在隔壁房間喝得大醉,又哭又笑,瘋狂地摔著屋裡的東西。鄰居中外面吼叫,大聲地踢著門。

    大街上,到處都是看得見牽著孩子微笑漫步街頭的父親,為什麼他偏偏沒有那樣的父母呢?

    現在他渴望的親情降臨了,他卻覺得不需要了,他的心已經被另一種溫暖的情感所籠罩。

    那就是以珊,他遇見了給他一顆愛心帶給他全新生命的以珊。

    “俊之,你為什麼又不說?”玉子哭倒在渡邊俊之的懷中,那種哭相,完全不象個優雅的夫人。

    “玉子,我能說什麼呢!他能這麼健康地站在我面前,就是老天的厚賜。如果我們再貪求,那……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俊之,也許我們不該在一起,這是綾子的報復。”

    “人,是犯不得一點錯的。”渡邊俊之神情憔悴地望著問外空蕩蕩的走廊。

    玉子的哭聲更大了。

    第二十九章 花都謝了嗎(四)

    手術室的窗戶開著,七月熾熱的溫度從外面蒸進來。冷以珊伸出雙手,讓十指坦露在陽光下,感到暖意從指尖慢慢流進心臟。

    手術室里現在的溫度通常大得很低,她做手術到一半時,都冷得牙齒在打戰,有時連手術刀都拿不穩。她想起讓她初次有機會主刀的那位博導,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象他那樣呢!

    真的有天不能做手術,也不錯,晚上早點上床,窩在被子裡看書看到深夜,早上想幾點起床就幾點起床。曬曬太陽,逛逛街,買本最新的雜誌,到路邊的咖啡廳喝杯咖啡,慢慢耗著時光。

    這有可能就是她老了後的生活,只有她一個人,她沒打算在身邊加一個伴。

    手術後觀察的時間到了,護士和實力醫生把病人從手術台上移到擔架車上,把手術門拉開,咕嚕著推著車回病房去了。留下的護士在打掃,美代在做手術記錄,她在出神。

    該去洗個澡,不管有沒有汗,都要衝去身上的血腥氣。

    她不想動。

    倚在窗邊,自然就想起了渡邊翼。那個從家跑到醫院的晚上,痛苦達到了頂峰,以後,她就沒哭過。

    心寧靜得象坐在角落中托腮的小女孩,睜大了眼,微笑淡淡的,外面發生的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

    她和渡邊翼的分手,讓醫院裡所有的同事都大跌眼鏡,他們分析不出誰好誰壞,最好只能說性格不合,但好象太牽強了點。冷醫生和渡邊醫生站在一起,一顰一笑,一回眸一抬首,默契十足,怎麼看都應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再相配也是從前,她確實是失戀了。

    小護士們背後對她無限同情,看著她的目光里都是憐惜。但不久,目光變成了羨慕。

    她又有了新的追求者——大島浩。

    有了一顆健康心臟的大島浩全身上下被罩上了一道閃著金光的光壞。高大俊美,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男性魅力的國際時裝大師,多金有地位,一個年青男子該有的他都擁有,而且是最最成功的那種。

    被這樣的男子追求,是件多麼驕傲的事,別人都這麼想。

    可誰問過她的心呢!

    失去一份愛,再重新得到一份愛,就和從前沒兩樣了?

    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渡邊翼從她身邊走開,但是屬於他的記憶還活在她身體內。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髮絲都記得他,越來越鮮明。

    很遺憾,沒有能一起走到人生的盡頭。佳慧小姐擁有他以後的人生,她擁有他六年的時光,誰都不能替代,埋怨什麼呢?

    心就這樣平靜了。

    “冷醫生,去洗澡吧!”美代合起記錄夾,站在門邊喚她。

    “好!”冷以珊從陽光下縮回手,拿下手術帽。“明天是幾號?”

    “十八號,每月的專家門診日,你又要坐一整天了。”

    “十九號和二十號有幾床手術?”

    “總共是四床,兩床小手術,兩床大手術。你是定的二十二號的飛機票?”美代關上手術室的門。

    “嗯,今天下午我要去銀行一下,你把要動手術的病患資料放到我桌上,我晚上過來看。”

    “呵,聽你說上銀行有點不習慣。”美代微笑地側過臉。

    “我要是上菜場,你不會暈倒吧!”冷以珊也笑了。她真的不知道札幌的菜場在哪,著名的札幌拉麵共和國和狸小路商品街,她一次都沒逛過。

    “哈哈!”美代誇張地捧著心,“我還真經不住你那樣的嚇。醫院恨不得為你的雙手上個天價保險,要是讓這雙手去提籃買菜,藤野院長會瘋的。”

    冷以珊神情突然一怔,那次請冠世傑夫婦吃飯時,渡邊翼也這樣對冠世傑說,連她夾菜都不讓。

    “怎麼了?”美代抓住她的手。

    “冷以珊!”山口真一憑直覺一下就認出了有著一雙美麗動人眸子的清秀女子就是冷以珊,他笑著招呼。

    冷以珊和美代這才發覺有個男人雙手交插靠在走廊牆上。兩個人都被山口真一的外型震住了。

    “冷以珊醫生吧!”悅耳的男聲充滿肯定,深邃的雙眸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她。

    “是的,請問你是?”冷以珊擰著眉,疏離地點點頭。

    山口真一壓抑住心中的激動,伸出手,“我是渡邊俊之社長的律師山口真一。”

    “哦,對不起,我剛動過手術,還沒洗手。”冷以珊淡漠地朝他示意雙手,山口真一理解地笑笑,“累嗎?”他溫柔地問。

    冷以珊的眉頭打了個結,美代也有點詫異地看著這個透著犀利目光的男人。對於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這種親昵又數念的問話有點唐突了。

    “山口先生,醫院門診在一樓,普遍病房中二樓,VIP病房中三樓,專家門診明天九點開始。如果有其他疑問,請去導醫台,導醫小姐會講得更詳細。”冷以珊一字一句緩慢地說,非常清晰。

    “呵!”山口真一輕笑出聲,“冷醫生,你真的很有趣。我今天是和渡邊社長和夫人來看望大島浩先生。他們現在聊天,我在這裡等你。”

    這一切有必要向她匯報嗎?“你找我有事嗎?”

    “沒有,只是聽渡邊社長說起冷醫生,一直想親眼見識一下。”

    “山口先生現在滿足好奇心了嗎?”冷以珊無來由地討厭眼前這個男人,就為那麼可笑的理由,象座塔似的擋住她的去路。

    “沒有,我看到只是冷醫生的外表,但冷醫生的內心,我還沒有看清。”

    美代也擰起了眉。

    “律師和心理醫生好象是不同的學科,山口先生修了幾個專業?麻煩你讓開下,我……”冷以珊不客氣地瞪著山口真一。

    “你還沒吃飯!”真一接過話。

    美代嘴巴半張著,這個男人知道的事還真不少。

    冷以珊拔起了眉,怒氣已經蔓延到眼角。“然後呢?”

    “沒有然後。”山口真一識相地側過身子,“但會有以後。以珊,今天我們算認識了,記住我的名,我叫山口真一。”他瀟灑地揮揮手,大步流星地走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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