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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攤開雙手,“她愛你,很明顯的事,你不要質疑。”
“錯了,錯了,漢斯,你不懂中國女子根深蒂固的傳優觀念,她和我結婚了,不管愛不愛我,只要和我有了孩子,她都會和我永遠在一起的,再深的愛和再大的無奈,她理藏在心底。我以為過了七年,我們一定可以一起過七十年,沒想到,幸福是只美麗的肥皂泡,不經意的,破了。”
“發生什麼事了?”漢斯被邁森語氣中的悲痛震住了,倒抽了口涼氣。
邁森象是不願回顧,痛苦地閉上眼,手緊緊地握成拳,俊容抽搐著,許久,他有開口,“那個男人來了,追到奧地利來了。”
“上帝!”
“我從匈牙利回維也納的那天,我親眼看見了那個男人抱著她在哭,她在替他拭淚,她眼中的疼惜、愛意和不舍,表露了她最真的深情。她從沒有那樣看過我,七年來,她沒育和我說過她愛我。我的心在那一刻碎了,我非常狼狽地逃開了。”
邁森雙手捧住臉,漢斯聽到一聲聲壓抑的抽泣。他在邁森十二歲時就做他的經濟人,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他都看過邁森哭過。邁森永遠是優雅、超群、自信的。
“邁森,我想你……可能考慮得太多了,東方人內斂,並不象我們西方人這群擅於表達,你的妻子愛你,一定愛你。七年前,她沒有嫁給那個男人,現在更不可能的事。都是有家有室的,不是年少衝動時。”他安慰她拍著邁森的肩。
“情況和七年前不同了,那個男人現在是自由身了,他的妻子已經故世,他特地為了她來奧地利工作,他對她的愛沒有一點減少,他來搶她了。”
“你沒有自信抓住她嗎?”漢斯到是奇怪了。這是一向自信滿滿的邁森嗎?
邁森放下手,倏然抬頭,“她是個傻女子,她不可能我,更不會離開我。她承諾我有一個浪漫的晚餐,她痛苦著也會一心一意的準備。”
“你真不知足,那還鬧什麼?”
“因若深愛,所以放她走。”邁森突然平靜了下來,“我希望她可以和她所愛的人一起生活,不要為了一份責任被我圈住。我知足、不貪心,她已經給了我七年的幸福,給了我一個小天使。所以我自私的強行留下琪琪,沒有琪琪,我一定會撐不下去。”
“上帝,原諒我可憐的腦袋不太理解你所講的一切。愛她,卻要分手,你也傻了不成?愛要強悍點、霸道點,死死地抓緊有是對的。”
“漢斯,那些我以前已經用過,但沒有用的。只有她愛上你,真心的愛上,你身邊,你才會輕鬆、幸福。當你把她抱在懷裡,她心裡在想著另一個男人,那種幸福只是自欺欺人。”
漢斯張大嘴,半天都合不擾,“對不起,我不是愛情顧問。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卻覺著不太對勁。”他長嘆地搖搖頭,頹然地坐回沙發,又拿起那份離婚協議。
“邁森,你是個厚道的前夫。亞洲四家琴院每年的收益都非常可觀,你真是捨得。”
“我連我最愛的人都捨去了,那些又算什麼?漢斯,麻煩你去和她講,我沒有勇氣見她,也不敢見,律師太冷冰冰,你和她算熟悉,好好勸慰她,不要顧慮我和琪琪,找自己的幸福去吧!”
“我就這麼和她說,你為了成全她的幸福,所以放手?”漢斯挑起了眉。
“當然不是,那樣她死也不會離婚的。你不提別的,讓她簽字好了。”
“我看上去很象她的仇人吧?”漢斯無奈地瞪了邁森一眼。
邁森幽幽地嘆了口氣,“誰讓你是我的經濟人呢?”
她坐了多大?不清楚,天先是明亮的,然後黑了,接著天又亮了,她還坐在樓梯上,痴痴地看著大門,等著她和琪琪張著小手向她撲來。
充滿琪琪笑語的客廳和花園,現在沒有一個人影,沒有一絲人聲。一刻間,她就象被什麼神力搬到了一個孤島上,四周空茫茫,只有她一個人。
邁森沒有回來,她不驚訝。男人若是起了外心,任是十匹馬也拉不回的。可笑的是她還苦心積慮、花盡心思準備向他表白,幸好沒有說出口,不然多難堪啊!想起從前他在她苦悶時為她彈琴、為她吹薩克斯,已象一場夢。那時,他是愛她的吧,現在,不愛了。
事實,很簡單,也很殘酷。
她不努力去挽回他的愛,她對他絕望了,她是愛情的絕緣體,事實征明。一次又一次的痛,心裂了又補好,補好又裂了,千瘡百孔,傷痕累累。
不過也不怪他,他們本來就沒有堅實的基礎,風雨一來,當然會動搖的,能一起過了七年,已經是奇蹟。絕望歸絕望,仍感謝他給了她七年的平靜,還給了她一個琪琪。
琪琪是她的寄託,是她生命的延續,她可以不要愛情,但她不能沒有琪琪。
“邁森太太?邁森太太?”漢斯停下車,看到大門洞開著,卻聽不到聲音,站在門外訝異地張望著。
左幽抬起沉甸甸的頭,扶著樓把手站起身,“我在這裡。”
“上帝,你的臉色好差,別動……”漢斯慌地衝上前,一把托住搖晃欲墜的左幽,把她扶到沙發上。
“感冒剛好,臉色差是自然的。”左幽撐起精神,沙啞著喉嚨,“勞娜不在,漢斯先生,你要喝點什麼?”她的眼晴瞟到漢斯手上的牛皮袋,心“咚”地沉了下去,手臂不禁顫慄著。
“我什麼都不要喝。你今天用餐了嗎?”漢斯看著她真是心疼,人恍恍惚惚的,笑意都很縹緲。
“暫時沒有胃口,一會再吃。漢斯先生,你……找我有事嗎?”她揪著沙發上的布藝,臉色越來越蒼白。
“你先上樓休息會,我的事以後再談。”漢斯不忍地說。
“不,現在說。我很好的。”她把身子倚緊沙發後背,想找點支柱。
漢斯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心中不太敢認同邁森的話,他看上去一點都不象是個奔赴幸福彼岸的女人,而象是一個被丈夫拋棄心灰意冷仍假裝堅強的女人。
“我……是受邁森的委託,因為他……是個名人,不太方便去事務所辦理一些事情……他擬好了一份文件,你看過後,沒有異認,就簽宇吧!我會極快把你那些資產改在你名下。文件在這。”他從牛皮袋中抽出文件,遞給左幽。
左幽睜著眼望著他,隨即淚如雨落,“不必……看了,只要把琪琪給我,他要我簽什麼我都簽。可現在我……不簽,我要見我的琪琪。”
“不要哭,琪琪小姐是個音樂天才,跟著邁森有不會被埋沒。”漢斯覺得自已的天平在倒向左幽,他也有點恨邁森了。
左幽點頭,使勁地點頭,痛哭失聲,“我問意這句話,我不回中國,就住在奧地利,琪琪跟著她父親後面學琴,但是和我一起生活,我不要他的錢,什麼錢都不要,我只要琪琪。”
“唉,邁森太太,做了專業音樂人,其實不會在某個她方呆太久的,他們一直要參加比賽、演出、深造,飛來飛去,你都要跟著她嗎?”
左幽咬著唇,“為什麼一定要做個音樂人,只要琪琪過得快樂,做別的也可以。”
“琪琪小姐和她父親一樣,有難得一見的音樂天才,你不懂音樂,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邁森太太,我……沒別的意思……”他突地看到瞪大一雙淚眼,憤怒地盯著他。
“不懂音樂就沒有發言權嗎?不懂音樂就低人一等嗚?懂音樂的人就高尚嗎?以前我還覺得聽音樂是一件高雅的享受,現在我鄙視音樂,它讓我噁心。”左幽激動地站起頭,但是突然的頭暈又讓她跌坐在沙發上。“如果琪琪學了音樂成為一個沒有道德的人,我寧可她非常平慵,做一個平凡的人,象所有玩娃娃、泥巴,不識音符的其他女孩。漢斯先生,請轉告邁森,我同意離婚,條件就是把琪琪給我。”
左幽說完,把身子轉過去,表明沒有商量的餘地,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必要。
漢斯怔怔看了看她,“我會轉達。你要多保重身體。”
“謝謝。”
聽到汽車的引擎聲遠去,左幽的淚有無聲而落。她曾為琪琪的音樂天斌而驕傲,現在,她不這樣想,她要帶著琪琪回中國,遠離歐洲,遠離音樂,遠離她愛上沒來得及表白就夭折的愛情。
她的愛情,開始都非常絢麗,但都不得善終,就象是個惡性循環似的。姚旭是,斐凌帆是,邁森也沒有例外。她非常清楚姚旭是被左靜設了圈套,才做下了那種錯事,她心疼他卻又無奈,因為左靜是她的妹妹。斐凌帆是因為家庭的特殊肩負的責任。他們兩個人對她不是不愛,更不算背叛,更多的是一種無奈。
邁森呢?她不想評論,東西方不問的愛情觀、家庭觀,愛的時候火辣辣,不愛的時候冷冰冰,很坦白,她欣賞他的隨意,只是欣賞。
但是姚旭和斐凌帆離開她時的痛,都不及邁森帶給她痛的一半。邁森就象生生地割著她的肉,一刀又一刀,她疼得血淋淋的,又不能很快地死去。
都已經決定要離婚的人,前一夜還瘋狂地和她做愛,深入她的身體,沒有什麼羞辱比這個羞辱更大了。
她剛醒悟來的愛,很快的就死得光光。她一點都不留戀他的愛了,她也渴盼分手,他優秀也罷、俊帥也好,和她沒有關係,她只要帶著她的琪琪走得越遠越好。
第三十六章絕緣體與肥皂泡(中)
漢斯走後的一整天、一整夜,左幽沒有接到任何電話,也沒有其他人來過,她連床都沒有敢碰,她怕一不小心錯過了什麼會很後悔。
等待好象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她要走出去。
幾天沒換衣服了,左幽決定要吃點東西、洗個澡,不然琪琪還沒見到了,自己就先倒下,那怎麼行呢?
她和邁森的臥室對著一座山,到了晚上,看出去便像黑夜的海那麼漆黑,邁森在這樣的夜裡,抱著覺得更近,象不可分隔的連體嬰。他不能和她分開,哪怕一個晚上都不行,於是他去哪裡都要帶上她和琪琪,就象她們是他必須的行李。七年,只分開了一次,什麼都變了。
冥冥之中的註定,她信命。
床單皺著,留著他和她的痕跡,她心慌意亂地把床單揉成一團,如同她和邁森的第一次,她把床單塞到了床下,不,她哆嗦地從抽屜里找出剪刀,對準床單狠命地剪鉸著,用力、拼命,亞麻的床單很快變成了一塊塊、一條條,她仍在剪,對準指頭一下子就剪了下去,知道鮮血淌滿了掌心,她才感到疼痛,低頭一看,指頭生生被剪下了一大塊肉。一塊肉就流下這麼多的血,琪琪是她心尖尖上的肉,如果失去,她一定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