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頁
班機差不多全滿。狹窄的甬道上,擠了幾個還在努力把隨行行李塞進頭頂的箱子的旅客。左幽太熟悉這種情景了,公司為了節省費用,陪團出國時,翻譯也會兼一些後勤的工作,她一般是負責清點人員、打運行李,與海關交涉。坐一趟飛機,累得整個人都象散了架。
“小姐,需要我幫忙嗎?”空中小姐看到她在發愣。
“哦,我在找我的位置。”她把登記卡遞給空中小姐。
“你的位置是頭等艙,這邊是經濟艙。這邊請!”空中小姐抿嘴一笑,以為她是第一次坐飛機,
“是嗎?”左幽不是第一次坐飛機,卻是第一次坐頭等艙,似乎兩個艙之間的票價相差很大。機票是漢斯定的,她不太清楚。
邁森明明走在她後面,卻比她早到,坐在寬大 座椅上,陰鷙的眼眸燃燒著熾焰。“我……以為是要從經濟艙過來。”她糾緊大衣,解釋著。
“哦,”他深沉瞟向她,起身幫她脫去大衣,遞給一邊目瞪口呆的空中小姐,“我以為你是嫌我和你走一起丟你的臉呢!”
心一驚,左幽隨著他坐下,“怎麼可能的事!我丟你的臉還差不多。”
“把剛才的話具體描述一遍。”邁森投來威脅的一瞥,然後優雅地對空中小姐頷首,示意暫時不需要服務,給他和左幽一個獨處的空間。
空中小姐禮貌地拉上與經濟艙相隔的帘子,退了出去。
左幽吞咽了一下,咬著唇說:“我們是該談談具體的事了。”
“好,從北京到維也納夠遠的,足夠我們談了。你說,我聽!”一記令人凍到腳底的凌厲目光,讓左幽一悸。
“邁森,我很感謝你在北京為我做的一切。現在我們離開北京了,我不能再麻煩你。到了維也納之後,我先找家青年旅館住下,然後開始找工作。你方便的時候和我聯繫,我們一起去把離婚手續辦了。”她一口氣把心中的話全部說出。是她向他請求要結婚,承諾到了奧地利就解除關係,她要食而有信。
邁森一聽心火突地竄起,黝黑的眼瞳燃燒著烈火直she向她,臉上的表情瞬息千變,克制心中因她疏離的火氣,“你利用完我,就一腳把我踢開了嗎?”
“什麼?”她驚訝無比的直眨眼,他怎麼會這樣理解。
他的一個動作趨近,兩手環抱住她的腰,兩個人呼息咫尺,相望的眼眸仿似可以穿透對方內心,世界好象在這一刻靜止了。
過了漫長的五秒,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舌頭。“邁森,我不是利用你,是請你幫忙的,那些都是我們先前說好的。呵,若不是情況特殊,我怎麼可能嫁給你呢?”看到他霎時轉為冰凍的眼眸,她停住口,這話說得害他誤解了?
但,為時已晚,邁森堅持要知道:“為什麼沒有可能?”
“我……我們之間差距大呀,沒有共同語言,不同國度……”她支吾道。
“你隨我入了奧地利國籍,不就是同一個國度?你會說德語,這不是共同語言嗎?”他突然怒吼,“你想說的是你不愛我,你和我結婚只是為堵別人之口,讓別人信服,所以你等不及要離婚,和我不要扯上任何關係。你愛的人都已結婚,你等一百年,也等不到了。你……”他好象不知如何繼續,煩躁地狠狠地瞪她。
“我知道我等不到了,才走得遠遠的。”她抖顫激烈地試圖推開他,驚惶地潤澤乾渴的唇,“我……不為任何一個人,我就是想一個人好好地生活。邁森,你為我做得已經很多……”
“包括陪你上床嗎?”他冰冷的語氣聽起來好危險。
左幽倏地睜大眼,繃緊的額骨掠過一道紅,“我……”才一開口,他突然抬起的眼,又令她閉了口。
“你腦子裡到底裝得是什麼,我說過要帶你回奧地利的,你以為那是夢囈嗎?和你結婚,我不是幫你的忙,我也是為自己。”他暴戾地蹙眉。
睫毛的擺動,是她臉上唯一的變化,雲裡霧裡,她不知道邁森在講什麼。
邁森一聳肩,“帶你回奧地利,我當然會對你負責。”意味深長地望她一眼,“不然我也不會和你上床,也不會答應和你結婚。在一起的這幾天,我對你沒有任何意義,你不會很快就厭倦我了吧?”
左幽羞澀地別過臉去,臉上越來越濃的緋紅出賣了她,心撲通撲通撲通地加速、呼吸逐漸困難起來。
機艙外,大片大片的陽光從窗中she進來,四處晃蕩地撒在她的肩上,邁森突然攫住漂移的光影,俯身印上驚訝微張的櫻唇,她愕然一愣,隨即被他熱烈的吮吻淹沒意志……
很久,邁森緩緩抽身,滿意環住虛脫無力攀附在他懷中的左幽,“那些傻話以後不准再提,我會生氣的。幽,”修長的手突然撫在她的小腹上,他湊近她耳邊,啞聲說,“說不定這裡已經悄悄住著一個小天使了,害你沒睡好的那幾夜,我們什麼措施都沒做,是不是?”
“天!”左幽臉色忽地轉白,好象是真的,她的公寓裡沒有避孕用具,邁森也不會隨身攜帶,第一晚太突然了,措不及防,她顧了想這想那,就是沒想到避孕,後面幾晚,她腦中也連這個念頭閃都沒閃一下,說真的,在邁森的激情引領下,她被動地享受著男女間的甜蜜,根本沒想過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
事情有些複雜了,她說起來都是熟女了,可她沒有經驗呀,邁森呢,邁森也沒有嗎?難道這些事必須要女方來準備,對,對,女子要學會保護自己的。她太笨,太傻,如果有了孩子怎麼辦,原本簡單的事那就變得嚴重了。不是她不想生孩子,而是她怕自己養活不了孩子。她現在都不知漂向哪了,有了孩子怎麼辦?淚水泫然滾下,她像被燙灼似的掙脫邁森的手,淚眼望他,嘴唇顫抖。
“你怎麼補提醒我?”她可憐兮兮地問。
“你討厭小孩子。”
她直搖頭,“不是,是我還沒做好做媽媽的準備,我沒有能力給孩子安定的環境,我現在……不能要孩子。”她咬緊唇,掐住手心不讓淚水泛濫。
邁森如雨雷擊的腦袋一片轟然,雙唇緊抿,“如果有了,你想拿掉?”
“不然又能怎麼辦?”
邁森神情陰鬱地盯著她,“你在懷疑我的能力?我養不活自己的太太和孩子?”
左幽訝然抬眼。
“我們都結婚了,有了孩子,你和孩子當然是我的責任。雖然不能象皇室那些過得奢侈,但也不會差多少,你想怎麼揮霍,我都是能承受的。孩子出生後的成長費用、教育費用,我都會準備好的。你到底在擔心什麼?不是一懷孕孩子就要出生,花九個月時間,你總該會做好准媽媽的準備吧!”
她很感謝邁森講的這一番話,如果有了孩子,他會肩負起他的責任,會給孩子一個舒適的環境成長。聽他這一說,她心裡的不安稍平靜了點。
“好的,邁森,但是如果沒有孩子,我們就象以前說的那樣,好嗎?”邁森是舉世聞名的鋼琴家,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小職員,不是她自卑,是他們真的不合適,她非常清楚這一點。邁森要對她負責,她不能真的讓自己成了他的責任,那樣真是利用他,成了他的麻煩。她一定可以自立的。
“三個月後再說吧!”邁森幽幽地說,把她重新抱到懷中,“躺下睡會,飛機要飛行很長時間呢!”
她知道幾百個人關在一個小機艙里是多麼難受,到了維也納,還得倒時差,現在補會眠,下飛機時才會有精神。“嗯!”她輕輕點頭,從頭頂的柜子上拿下薄毯,邁森往座椅邊上坐坐,“躺這邊!”他怕怕大腿。
“人家會看見的。”左幽也不理解自己矛盾的心理和舉止,嘴上說著要和邁森分開,可是兩個人親密得象蜜戀中的戀人。這到底算什麼?她怕自己沉淪於邁森的這種寵溺中,陷得深後成了習慣,分開時,會很失落。她在這方面經驗很足。
“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邁森斜了她一眼,拉著她躺在他腿上,替她蓋上薄毯,“睡吧,我也眯一會。”手自然地擱在她胸前,十指有意無意的摩挲著。
左幽紅著臉,握住他的手,唇撒嬌地嘟起,含羞閉上眼。邁森壞壞一笑,放她補眠。
好一會,他聽到了她輕輕的睡熟的聲音,邁森緩緩睜開眼,呼吸凝神,指腹溫柔地撫著她白皙的臉頰,“是你少根筋呢,還是我表現得不夠好,為什麼我們總不在同一個頻道上?小傻瓜,明明是被我鎖住了,還想跑,跑哪去?你沒有選擇的,除了愛我一條路。”
睡夢中的左幽,微微彎起唇角,象夢到了什麼開心的事,屬於女孩的天真竟還完整地存在。
“希望你是夢到我了!”邁森低聲喃道,沖掀簾進來的空中小姐輕輕擺手,抱起左幽,擁得更緊更緊!
飛機到達維也納時是凌晨,維也納漫天的大雪,路燈下,一片無邊無際的銀白,煩擾塵世被白雪覆蓋,留下的只有寂靜。
邁森的助手來接他們的,這個助手上次陪邁森一同去北京,和左幽有點熟,左幽德語說得又特流利,彼此倒一點都不生疏。
助手告訴邁森新年音樂會專場的時間安排,就在新年後的第二天。
“唉,又要瘋狂練琴、背譜了。”邁森無奈嘆息一聲,健壯的手臂自後方環住左幽,“幽,對不起,不能多多陪你了。等音樂會結束,我們去夏威夷度蜜月,好不好?”
左幽眼珠轉了轉,度蜜月?她沒想過這件事,夏威夷好像不講德語。“我英語不……太行。”她溫婉地一笑,邁森是在開玩笑吧!
“我行呀!”邁森溫柔地一笑,扣住她纖細的手腕把玩。“就這樣說定了。”
她笑笑,不回應。
邁森的寓所在內城,一幢巴洛克式的古雅的大樓內。壁爐熊熊燃燒的柴火,零星迸出受熱爆裂聲,掛滿聖誕飾品的聖誕樹瑩燈閃爍,溫馨喜樂的氣氛飄浮在空氣中,隱約聽見……廚房收音機傳來的聖誕歌曲。
今天是二十三號,明天是平安夜,左幽愕然醒悟。這是西方最重要的節日,她居然忘了。
“邁森先生!”一個大大的嗓門從廚房裡送過來,隨之出現的是一個粗壯的黑人婦女,手中端著冒著熱氣的兩杯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