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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馱著謊言過活(下)
“親愛的……”
“呃?”
“閉上眼!”
“幹什麼?”笑魘如花,雖有疑問,仍乖乖地閉上眼睛,雙手放在膝上。
琴聲叮叮咚咚響起,琴音簡單、純淨,卻意外地演繹出纏綿悱惻的溫柔,演唱者深情款款的吟唱把樂曲的意味更是襯托得格外濃厚。
“什麼歌?”她喜歡這種私密的二個空間,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古典鋼琴家,是為她唱歌討她歡喜的溫雅男人,和她之間有愛,有默契和溫馨。
“I miss you, I miss you,I miss you everyday,只想看看你的臉,想念你,想念你,想念你和歡笑,整顆心已屬於你,我一定對你是真心真意,你不用來質疑,讓時間隨著音樂流走,我輕輕對你唱著這首歌,I miss you, I miss you,I miss you everyday!!”
她忍不住悄然睜開眼,著迷似的看著那雙如大海一般蔚藍的眼眸,幸福就象花兒一樣開放。
她伸手,輕輕地撫上他俊美的臉龐……
“媽咪!”
左幽陡然從昔日的夢中驚醒,睜開眼,床前一個小男生瞪著一雙藍眸,金色的頭髮在晨光下讓她有點恍惚。
小男生一臉的擔憂,米色的毛衣,咖啡色的燈芯絨長褲,那神態、舉止和他就象是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左幽心狠狠一揪,無力地又閉上了眼。
“媽咪,你怎麼啦?”小男生驚慌地撲向左幽。
左幽忙睜開眼,慢慢撐著坐起,倚在床背上。“念其,媽咪沒事!你怎麼又早起了?”
左念其拿過一個靠墊放在左幽的身後,臉上有種不合年紀的穩重,小手替左幽撫了撫睡亂的短髮,“媽咪譯稿,睡得很晚。念其就自己起床了,我有洗臉,認真刷牙,衣服也沒有穿反,可是被子太大,念其怎麼弄,它都不聽話。”
“沒關係,那個媽咪一會弄。嗯,早上想吃什麼?媽咪給你做。”左幽窩心地親親兒子粉嫩的臉頰,問。
“念其自己熱了牛奶,吃過餐桌上的點心。媽咪,你再睡會,今天只可以譯二章,要記得按時吃飯,還要出去曬會太陽。肖白爸爸剛剛打電話來,說過來送我去幼兒園。”
聽著兒子小大人似的叮嚀,左幽欣慰地笑了。這是上帝對她的彌補,在她傷透心、失去目標的時刻。
應該是邁森提出離婚前的那一個晚上有了念其,她準備了浪漫晚餐,卻在隔天的凌晨才等回了邁森,他們就如情竇初開的男女,瘋狂地纏綿,一次次任情慾的浪cháo將彼此淹沒。
離婚後,她回到國內,找房子。
接書稿,整夜的翻譯,二個月後,她驚愕地發現她又一次懷孕了。
從醫院出來,她在外灘上坐了一整夜,她決定了要把孩子生下來,雖然她沒有太好的經濟基礎,但她現在的工作可以讓她在家照顧孩子,不會妨礙她賺錢。
這個孩子來得如此意外,就象是一個驚喜,也象是盞明燈,照亮了她灰暗的人世間生,她讓她重新生起了蓬勃的勇氣,她有了新的寄託,新的希望。
一個人生活,錢多錢少都能混得過去,但有了孩子就不一樣。她熬夜譯稿,去出版社交稿時,主編非常吃驚,問她是不是鐵人,別人要用一年多譯一本書,而她只用了二個月。
她笑而不答。
主編是肖白的朋友,這家外文出版公司,是肖白和他合開的,專門買斷國外各類暢銷書的版權,再翻譯成中文,介紹給中國讀者。每一本書無論是原文版還是中文版,都非常搶手。
左幽翻譯的是一個德國系列魔幻書,有幾本已被拍成了電影,在全球反響很大。主編本來想多請幾個翻譯一同來翻這個系列,肖白說一個譯者一個種文風,一個系列用一個譯者比較好,這樣讀者感覺不會有落差。
譯文很辛苦,幸好錢不少。左幽交出第一本書稿後,收到了一筆可觀的稿費,她換了一間稍微大點、居住環境也好些的租處,添置了許多嬰兒的衣物和用品,然後著手準備譯第二稿。
念其很乖,不象懷琪琪時,吃什麼吐什麼,她幾乎沒什麼反應,可是整個人還是瘦得形銷骨立。畢竟懷孕是件辛苦的事,她要賺奶粉錢,就沒時間好好照顧自己。
蘇雯過來看她,看到了她隆起的肚子,脫相太厲害,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打掉,不要生。”蘇雯堅決地說。“單親母親帶孩子太辛苦了。”
左幽搖頭,“我不想一輩子孤孤單單的。”
“那你嫁人呀!孩子不會陪你到老的,他大了後,就象小鳥一樣飛走了,你還是一個人。你現在這樣算什麼,他都不要你了,你還替他生孩子。”
“孩子是我的,和他沒有關係。蘇雯,不要說了。”
蘇雯在左幽嚴肅、果斷和從容中閉上了嘴,但從一個月探望一次改成了一周一次,每次來也不說話,就呆在廚房裡,煮這煮那,煮好了就走。
肖白陪旗下的歌手去國外演出,他現在是國內最紅的金牌音樂製作人,手上有好幾個大腕級的歌星,當紅的程度一亞於當年的他。他大部分時間在北京,有時也來上海住住。
他見到左幽時,左幽的肚子已經很大了。他什麼也沒有問,和往常一樣帶她出來吃飯,兩個人天南海北地聊,也聊他手下的藝人,也聊她正翻譯的那本書。後來,肖白呆在上海的時間越來越久,常常在晚上來到左幽的樓下,把埋頭譯稿的孕婦叫出來散步,吃完夜宵才讓她回家。
預產期那一天,左幽早早起床洗了澡,洗了頭,換了乾淨的衣衫,一個人背著一大袋產後的用品下樓,肖白和蘇雯還有蘇雯的老公已經在等了。
她陣痛了整整二十個小時,孩子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最後不得不改破腹產。護士叫家屬簽字時,肖白說他是她愛人。
三個人坐在手術室外面的長椅上,蘇雯和肖白都一臉緊張,不時走來走去。手術時間不長,護士抱著孩子出來時,用包裹把孩子遮住,同情地看著肖白。
“有什麼問題嗎?”肖白納悶地問。
“男孩還是女孩?”蘇雯最心急了。
護士象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是個男孩,可是……”
“可是什麼,急死我了。”蘇雯一把搶過小孩,解開包裹,眼淚唰就下來了,她心碎地把孩子塞給肖白。
護士緊張地閉上眼,等著一聲怒吼。“天,小孩子都這麼可愛嗎?”肖白激動地笑了,抱得緊緊的。
“和他一模一樣,幽這下想忘也忘不了他。”蘇雯抽泣著說。
“幹嗎要刻意忘記,發生的事就發生了,順其自然!”肖白笨手笨腳地抱著兒子,一直笑著。
“他……他是個外國人。”小護士結結巴巴在一邊說。
“混血兒。”肖白溫和地對她一笑,“以前人家說混血兒聰明,又漂亮,現在一看,是真的,這雙藍眸如寶石般,金髮、白膚,以後一定是個英俊的小王子。”
“你知道?”小護士驚住了。
“當然,我兒子我當然知道。”
左幽出來時,一臉的淚水,不是因為左念其的出生,而是為了站在她病床邊的三個人。
人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是沒辦法生活的。必須要有朋友,必須要倚賴別人。她失去了愛情,但是卻擁有最真摯的友情。
肖白堅持認念其為乾兒子,說他怕麻煩,不想結婚,幫了左幽那麼多的忙,兒子也該借他過過當爸爸的癮。蘇雯說自己兒子一個人太孤單,想有個弟弟。
於是,念其有二個爸爸、二個媽媽。 在他小的時候,天氣冷,不敢在家中幫他洗澡,不是蘇雯 老公帶他去浴室,就是肖白帶。
左幽譯稿疲累時,打防疫針,陪孩子玩耍什麼的,有時是肖白,有時是蘇雯。
她是單身母親,和別的母親比較而言,她過得不算艱苦。
念其就這樣從小娃娃到會學步,到上幼兒園,他顯著的外表,常惹來別人的訝異,但因為爸爸媽媽們保護得好,他過得非常快樂。可是他卻比別的孩子懂事太多,很小就會照顧自己,甚至還可以照顧媽媽。
母子兩個人生活,開銷很大,上海的物價又貴得沒譜,左幽接受蘇雯和肖白精神上的關愛,卻拒絕接受物質上的幫助,她日以夜繼的譯稿,那個系列的書快要完結了,稿費讓她和念其過得還不賴,她卻比剛回國時瘦了二十斤。
左幽睡不著,還是起來了。幫念其整理好小臥室,為他背好小書包,在他監督下吃好早餐。聽到肖白的車在樓下鳴笛,然後腳步聲在樓梯口響起,她笑著打開門。
“肖白爸爸,早上好!”左念其先小紳士似的招呼,然後才撲進肖白張開的手臂中。
“哇,我的小王子越來越帥了。”肖白抱起念其轉了幾圈,毫不掩飾眼中的寵愛。
“快放下他,都四歲的小男人了,很沉的。”左幽給肖白倒茶。
肖白看了她一眼,“昨晚又熬夜了?”
“黑眼圈很明顯嗎?”左幽摸摸臉,“做譯者,誰不是屬熊貓的,別大驚小怪。”
肖白無奈地嘆了口氣,“德國那邊的出版社邀請你去旅遊訪問,念其我來帶,你出去散散心吧!別那麼拼命,念其是我兒子,以後的學費、成長費我來承擔。”
“亂講,”左幽佯裝瞪了他一眼,“這麼喜歡孩子,自己生去。我的念其不管是責任還是義務,我不會讓給別人的。”
“小氣!”肖白放下左念其,捧著他的小臉,“兒子,你說是媽咪好還是肖白爸爸好?”
“肖白爸爸好,媽咪不好!”左念其很認真地回答。
“那念其和肖白爸爸過,不理媽咪了。”
“不行呀,男人要有紳士風度,媽咪不好,所以才要幫助她,肖白爸爸好,不需要幫助的。”小男生一板一眼地說。
肖白直翻白眼,左幽笑得前俯後仰。
“真是被徹底打敗,幸好是我兒子,不然我真是欲哭無淚。走吧,小王子,我們去上學。”肖白伸手牽住小小手。
左幽送他們下樓。
“我和念其在外面吃完晚飯再回來,你專心譯稿,爭取今天早點睡。晚飯我給你帶點?”兩人坐上車,肖白探出頭來問。
“不要,我自己解決。肖白,你不要亂寵念其,也不要亂買衣服,他長得很快,衣服不可以買太多,不然沒來得及穿就嫌小了,多浪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