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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俐突然拉過她,湊到她耳邊說了句話。在葉楓發怔時,她大笑地穿過車流,向對面走去。
“她又嚇你了?”兩人上了車,他探身過來替她系安全帶。
“哦!”她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下去。
艾俐說:牙套妹,你別左顧右盼、東倒西歪了,我告訴你,過去的就真的已過去了,沒什麼好留戀,夏奕陽是個好男人,你要好好把握。
她聽了,心迅猛地咯了一下,指尖顫了又顫,仿佛她以為隱藏得很好的一個小秘密,不知怎麼卻披別人窺伺到了,想張口反駁,卻又詞窮。
“要回家還是出去轉轉?”他問道。
“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我們出去轉轉吧!”
“好,去香山?這個季節,那兒遊人不算多。我們不爬山,就在附近走走。”
她點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去香山可不是一會半會要到的,“怎麼不開車?”許久,車還泊在原地,她轉過頭,發現他在看著她,目光綿遠而幽長。
“奕陽……”她輕呼了一聲。
他閉下眼,睜開時,目光深邃而清澈,“多希望是因為柯安怡的胡鬧才和我這樣彆扭;多希望是怪我做得不夠好,才對我這樣疏離;多希望是因為是我,才對我任性、耍孩子脾氣……是呀,只是我,只有我,才無所顧忌地袒露情緒……”
他笑了,溫柔地颳了下她的鼻子,“好的,我們去香山。”
32 風中的呢喃
午後的陽光很艷,夏奕陽恰巧正對著,穿過車窗的光線雖然暗沉了點,但還是給他的髮絲、臉龐鍍上了一圈光澤。她好象是第一次這麼目不轉睛地看他,眉眼清俊,笑意溫和,可是他的眼中卻有一絲無奈,腦子忽然就空蕩而又混亂。
她不能對視他的眼神,只能默默把視線轉開,心裏面是異樣的、不安的,還有絲絲疼惜。
上小學的時候,班上有個轉學生,爸媽都在菜場賣菜,穿的衣服總是很舊,人長得小小的。班上的男生都愛欺負她,因為她不會向老師打小報告,也不敢哭出聲來。
她覺得她也有些象那些男生們了,因為他的情意不躲不遮,她看得清楚,所以才對他若即若離。
不用猜測的感情,就不需要費心呵護嗎?沒有等待,沒有患得患失,便不值得她珍視嗎?在愛情里,被愛的那個人難道就是愛的主宰者?
她抬手蒙住臉,突地感到無處遁形。
從山下稀稀落落的車子,就知道今天遊客真的不多。秋天時,香山漫山的紅葉象紅色的火海,山道上人滿為患。現在過來的都是喜愛爬山的背包客,登上鬼見愁,可以眺北京城。
夏奕陽又往前開了開,在一處平坦的山窪處停下了車,前前後後看了看,都沒有人經過。有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徑通向山的深處。
“哇,風好大!”車門一開,撲面而來的山風把葉楓的頭髮吹得一塌糊塗,她瑟縮地縮回車裡,想找根髮帶束下頭髮。
“我來!”夏奕陽接過髮帶,以手指作梳,替她順了順頭髮,紮好髮帶。
“你連這個都會?”
“小的時候,媽媽要忙農活,妹妹的頭髮都是我扎。”他說得輕描淡寫,而她想起當年的畫面,清瘦的少年站在一個小女孩後面,笨拙地編著小辮,眼眶不禁有點發熱。
山里風大,仿佛比市區涼了幾度,不過很舒服。
不知道要來散步,她穿的鞋不太好,走不多久,腳就有點痛,身體的大半個重量就壓在夏奕陽的身上。
“能走嗎?”他看她齜牙咧嘴的,蹲下來要看她的腳。
她嚇得後退幾步,頭搖得象撥浪鼓,“不准看,我挺好。”
他笑了,“這裡沒有別人,我看一下,不會丟臉的。”
“不!”她也蹲下身,緊張地捂著腳,好象怕他會撲上來搶她的鞋似的。
“葉楓,你真的一點沒變。記得那次去動物園買衣服嗎?”他扶著她站起,轉身向汽車走去。
她當然記得。那天鞋也不合腳,走了幾小時的路,見到邊城的時候,她都快哭了。
“你站在我面前,教我打領帶,挑選搭配的襯衫,告訴我西裝的扣子在什麼場合應該扣幾個。”
“嗯,為了給你買套合適的正裝,跑了好幾個店,結果和艾俐他們走散。你的錢用光了,我的錢給小偷偷了,結果我們只得走回廣院。”
“你也是走了沒多久,臉就皺成一團,姿勢有點彆扭。我問你是不是腳痛,你點頭,我蹲下身要看下,你就是這樣捂著個腳,眼睛瞪得溜圓,如果我堅持,你就和我拼命似的。”
“腳屬於隱私部位,怎麼能隨意示人?”她反駁得理直氣壯。
他低低地說,“我很想開口說讓我背你一會,可是看看你的神情,我只得噤聲。”何況那時她還是邊城的女友,他說也不合適。
她嬌嗔地挽住他的胳膊,“真笨,為什麼不試一下呢?也許我並沒有那麼矜持。”
“是嗎?那上來吧!”他欠下身。
她笑著拍了下他的背,“都到車旁邊了,還背去哪?奕陽,不散步了,我們就坐在車裡吹風,好嗎?”
“當然好。”
兩個人都擠在后座上,車窗開著,任風肆意穿行。他探身開了音樂,是首美國鄉村音樂,輕盈的吉他,磁性的吟唱。這首歌她會唱,不由地隨著節拍晃動著身子,跟著哼唱。
他脈脈注視著她,感覺這樣緩緩流淌的時光象詩一樣的美麗。
唱著唱著,她身子慢慢歪倒,最終頭枕在他的腿上,閉上了眼睛。他用指腹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頰,從額頭到眉梢,再是鼻樑、唇角。
她突地張開嘴巴,輕輕咬了下他的手指,一雙清眸偷偷睜開,從下而上仰視他的臉,“嗯?奕陽,你這兒有道口子。”她抬手指指他的下巴。
“著急出來,刮鬍子時不小心碰破了。”他把下巴仰得高高的,讓她看清楚傷口。
她順著傷口,手陡地滑到他的喉結。“這樣看你,你其實挺粗擴的。”
“以前認為我很清秀?”他玩味地揚起眉梢。
“不是,只是……有點和現在不一樣。”她又閉上眼,側臥著,捂著嘴巴打了個呵欠。
“沒睡好嗎?”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的頭髮。
“嗯,都失眠好幾個晚上了。”
“工作很煩心?”
“不是。”
“那怎麼睡不好了?”
她不說話,呼吸淺淺的。他低頭一看,長長的眼睫顫了幾顫,嘴角噙著一絲笑,“調皮!”他忍不住俯身吻了下她的唇。
但過了一會,她真的睡著了。
他怕她凍著,忙把車窗搖上。手中的書翻到中間時,車內的光線很暗了。暮色四臨,山裡的溫度更低了,他不得不叫醒她。
“天都黑了呀!”她睜開眼,睡意仍朦朧。
他的腿有點麻,緩了好一陣才挪到駕駛座上。她就坐在後面,“幹嗎叫醒我,我睡得好香。”
“肚子餓嗎?”
“還好。不要回去做飯了,我們在外面吃吧!”
“嗯!”
山道上車輛少,他的車開得很快。進市區時,一如既往的堵。“葉楓,你那件風衣是在這家買的嗎?”經過王府井時,有一個寫著一串外文數字的品牌店從他眼前掠過。
“不是這裡,但是這個品牌的旗艦店。”
他四下看看,瞅到一家餐廳前有泊車位,把車駛了過去。“我們要吃烤鴨嗎?”她抬頭看看店名。
“這家口味很清淡,我們可以點別的。”他拉著她沒有進餐廳,而是筆直地朝那家品牌店走進去。
“幹嗎去那裡?”這個品牌的大衣很不錯,但是夏裝太過於職業化,她嫌老氣,很少青睞。
“你大衣不是掉了個鈕扣嗎?我們去看看,能不能配到。如果配不到,問他們那件大衣還有沒有了,我們另買一件。”
她訝然地看著他,嘴巴張開,又閉合,很是震撼。
那件大衣,她穿了兩次。有天從電台坐公車回來,天下著雨,下車時,被一把雨傘勾住,一粒鈕扣被勾掉了,雨夜裡,也不知滾落到哪了。那時她晚上都睡在他那,她抱著大衣,對著他,鬱悶地嘀咕了一晚上。
她都忘了這事,沒想到他卻記得。
店裡沒有相配的鈕扣,也沒有存貨,但店員很熱心,答應他們會從總部給他們調一粒鈕扣。
他們去的餐廳,確如他所言,菜很清淡,主食里還有粥,讓她很是驚喜了一下。她要了地瓜粥,有點微甜。他沒有吃粥,還是點了粥,中午那頓,他沒怎麼吃。
回到公寓,時間還不算晚。停好車,他都下車轉到她這邊了,她還坐在車裡沒動。
“吃太飽了,跑不動。”她很無辜地看他。
“那走走,消化消化?”
“腳疼!”
“那怎麼辦?”他看她眼睛骨碌碌轉個不停,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他也不催,好心情地陪著她玩。
她向他招招手,等他貼近,“背我!”她小小聲地說。
他的心蕩了一下。
“好!”聲音不自覺地低沉了。
她很瘦,與六年前背她去醫院時還輕了些。停車場離公寓有一段距離,他走得很慢,感覺到她的胸口貼著他的後背,心砰砰跳得很快。
“奕陽。”她將頭埋在他的脖頸處,柔柔地喊道。
“嗯!”
“不是東搖西擺,而是心裏面裝了一個人近十年,突然換了個人住,要給我時間適應。”
喉結激烈地聳了聳,心中突地湧進一股熱流,他托著她雙腿的手不禁緊了又緊。
站在電梯口,她從他的背上伸手按了下電梯。
“不准笑我。明明是自己的的床,可是我卻失眠了,那是因為身邊沒有你,我習慣了……”正鼓起最大的勇氣想繼續令人面紅耳赤的表白時,聽到有腳步聲從外面往這裡走來,她想探下身,已來不及了。
“夏主播,啊?她不舒服嗎?”來人是同一個單元的鄰居,與夏奕陽碰到過幾回。看到他背上的葉楓,一驚。
他清了清嗓子,“只是……腳扭了下。”語調平靜,有條不紊,有如直播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