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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爭氣,心口一陣陣抽痛,痛到指尖都麻木了。
“牙套妹?”見她不答話,許曼曼一對秀眉打了個結。
“哦!”她慌忙收拾起自己的情緒,卻沒來得及掩飾住一臉的蒼白,一下落入另一雙淡然的眼眸中。
“夏奕陽,你也親自來啦!”許曼曼扁扁嘴,戲謔地說道。她比讀書時親切多了,那時,象只驕傲的孔雀。
“同學聚會,我不敢不來,不然下次就得把我驅除出界了。”他穿著黑色大衣,身形挺撥清瘦,已有服務生認出了他,在一邊悄然低語。
“怎麼都站在門口,不進去呢?”他問許曼曼,眼睛卻緊緊地看著她。
“我在等艾俐。”低下眼帘,葉楓不願讓目光黏在許曼曼的肚子上。
“到包廂里等吧!牙套妹,你扶我一把,這地上滑,我現在重心不太穩。”許曼曼不由分說地拽住葉楓的手,親熱得她好象從來沒有給葉楓的生活帶來什麼變化。
一切都過去,她難道要甩手而去?葉楓苦笑,只得隨許曼曼過去。已有幾個同學到了,看到她,一起衝過來,輪番轟炸,她只得把在國外的幾年作了個簡短的匯報。
可能都是在鏡頭前混生計,一個個都很注重形像,變化不太大,只是比從前多了點星味,也多了幾份成熟和世故。
不一會,艾俐和其他幾個同學也進來了。
十多個人圍坐一桌,你一言我一語,氣氛熱烈得都要把屋頂掀翻了。
男生們握手、擁抱,拍拍打打,女生們則圍在一塊聊些八卦。外省的同學也紛紛打了電話過來,但是一晚上,沒有一個人提起邊城。
“你不是沒空嗎?”艾俐向夏奕陽舉杯。
“還不都是為了牙套妹。”從前愛和葉楓打鬧的一個男生說道。
夏奕陽笑笑,看看坐在對面的葉楓。作為今天的主角,她很失責,不是發呆,就是埋頭吃菜。
“許曼曼,你這北京台的當家花旦,事業如日中天時,怎麼捨得懷孕?”某女同學很訝異地問。
許曼曼摸著肚子,“事業算什麼,以後奮鬥得來,而我錯過了最佳的生育年齡,卻是什麼都替代不了的。”
“我去下洗手間。”她大概果汁喝得太多,肚子一陣陣脹痛。
洗手時,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嘆了口氣,眼神呆滯,膚色蒼白,臉上掐都掐不出一絲紅暈。
走廊上站著許曼曼,“葉楓,你今天都沒什麼和我說話,心裏面是不是還在怨恨我?”
她眨了下眼,“都那麼久的事,誰還記著。”
“我和邊城……並沒有一起多久,沒到半年就分手了。”許曼曼低低地說,“我覺著挺對不住你的,但那時……”
“我不喜歡懷舊。”她打斷了她。得知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和許曼曼的愛情結晶,她已沒有什麼竊喜。
他為了許曼曼拋棄她,哪怕戀愛再短,也終是變了心。
那雷雨中的一幕,每一次想起,她都疼到窒息。
“嗯,那我不說了。我老公和我在同一個台,他是做編導的,我們已經結婚兩年了。”許曼曼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從同學到朋友,有很長一段距離,她相信她和許曼曼是難以邁近了。她沒有接話,腳步加快越過了許曼曼。
周一是忙碌的,吃過飯沒人敢轉戰別處,約了下次再聚,大家便早早道別。艾俐是召集人,聚會基金在她那,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擁到總台,等她買單。
“小姐,你們的單已經有人結過了。”總台小姐笑靨如花。
“呃?弄錯了吧,我們都在這呢!”眾人面面相覷。
“不會錯的,結帳的小姐我認識,她是華城文化公司的總經理秘書,姓米。”
空氣立時凝住,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全she向了她。
10,困擾
起霧了,路邊,淡黃的燈光從仿英倫風的玻璃罩子中幽幽she出,迷迷濛蒙的,一時間,會讓人錯以為置身於倫敦的街頭。
艾俐的車開得很慢,象話嘮的人破例擺出一臉的深沉。
“別蹩著了,想說什麼就說吧!”葉楓徐徐升上車窗。夜風滲膚,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前面好象又堵了,車開得沒有路邊的行人快,艾俐冒出一句粗話,閉了閉眼,定定地盯著前方。
“畢業後第一年,大家都還是菜鳥,誰不是夾著尾巴做人,有委屈也不敢吭,只有聚會時,才能敞開來發泄。那一年我們聚會過三次。第二年,大家的工作稍微上了手,都忙了起來,有人來廣院進修,我們就聚會,我記得一共是兩次。再後來,一個個都忙得屁顛屁顛的,不談見面,就連電話也很少,偶爾在同學群里冒個泡,話沒說兩句,人就閃了,但我們至少能保持一年聚會一次。每次聚會我都在,每次都是我買單,這工作從來沒人搶過。”
艾俐側過視線,窗外的霓虹飄過葉楓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龐。
“他的前女友不只我一個,今晚吃飯的人很多,輪不到我一個人去領情。”
“許曼曼不是第一次參加同學聚會。”艾俐的音量高了起來,仿佛有點恨她的頑固不化。
“也許他以前手頭不那麼寬裕,現在有這個實力,來顯擺下。”她翹起嘴角,不無諷刺。
“牙套妹,這樣說你很好受嗎?”
她笑了笑,“不然你讓我怎麼說?我已經不是做夢的年紀了。”
二十一歲前,很天真。坐在他自行車後面,拐彎時,她摟著他精瘦的腰線,身子探過去,搶著替他響鈴。動作很驚險,可是她不怕,她相信即使摔下來,邊城也會給他做墊子的。
期末考試,有門課以論文來評分,其他同學忙著泡圖書館、上網查資料,找選題,她趴在床上邊吃零食邊看言情小說,邊城早早就替她把論文寫好了。艾俐罵她象頭豬。她很自豪地說,我就喜歡做邊城的豬。
暑假,一幫同學約了出去自助游。下雨天,幾個人困在山上的民宿里。睡到半夜,她感到腹痛如絞,大姨媽提前來了。她起身翻了下,包包里都沒有衛生棉。她推推艾俐,艾俐打開她的手,說困,轉過身去又睡沉了。她摸著黑跑去敲男生們的房,只喊了一聲,他就出來了。
兩個人撐了把黃色的油布傘上山去超市,山路又滑又黑,他緊緊攬著她,走到山下,兩人身上都濕透了。買完上山,在路旁,他背過身,手把傘舉得高高的,她就在他後面匆匆換上了衛生棉。回來的路上,兩個人的手握得特別用力,她感覺到他的滾燙和氣息的加重。送她回房間,她拽了下他的衣角。
“我要留在北京,我要嫁給你。”
她的聲音很小,在寂靜的山上,有滴答的雨聲中,那句話卻清晰得讓他感覺到這不是一個要求,而是一個承諾。
“好!”他點頭,拉過她,在她的唇上印上他同樣的承諾。
這樣細碎的回憶,在異鄉的夜裡,她一次次一遍遍地梳理、回味著,卻不能溫暖她一絲孤單。
回憶都是騙人的。
“他和我們都沒有聯繫,也只有你能驚動他這位青年才俊。我想他很快就會和你聯繫的。”艾俐說道。
“你想太多了。”她笑艾俐的想像力太豐富,買單又能說明什麼?就是他親自來參加聚會又能說明什麼?
許曼曼走了,但他終會是、也許已是某個曼曼的邊城,卻不再是葉楓的邊城。
小區顯目的門楣在燈影里躍出,她忙說道,“別進去了,就在外面讓我下來。”
艾俐嘆了口氣,車剛掉了個頭,還沒停妥,一輛灰色的帕薩特嗖地一下從車旁掠過,駛進了夜色中。
“眼花了嗎,我怎麼瞧著象夏奕陽的車?”她自言自語。
葉楓一怔,抬起頭看。
在餐廳前道別時,她只顧著隱藏自己的情緒,早忘了和夏奕陽住對門,應該和他一同回來,不要讓艾俐又跑一趟。
腦中象團亂麻,心又堵得難受,誰和她說話,她就堆起一臉笑,沒注意夏奕陽是什麼時候走的。
“難道他也住這個小區?不會啊,我有同事住這兒,我來過幾次都沒碰見過他,到捉到你了。一定是眼花。”
葉楓心虛地扁扁嘴,如果現在說夏奕陽和她是鄰居,艾俐估計會顛狂。天黑黑的,就別嚇人了。“你把課表發一份到我郵箱,我有空就去騷擾你。”她趴在車窗上,向艾俐揮揮手。
出了電梯,下意識地先看了下夏奕陽的門,然後轉開,眼帘一低,她的門前放著一盆長勢很壯碩的蘆薈,枝精長長的,色相碧綠,可惜那個次白色澤的花盆太粗陋,有一側還裂了條fèng。花盆下面壓了張紙條,夏奕陽的字如其人,挺撥俊逸。
“葉楓:有緊急新聞,我要出去幾天,幫我好好照看它。奕陽!”
盯著那落款,她好一會都回不了神。無奈地捧起花盆,嘀咕道:“你很名貴嗎,讓他這麼操心?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就不怕我把你當菜給吃了?”
進了屋,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窗台上,挪開雜物,確保它的安全。
這天夜裡,青海省一個叫玉樹的地方發生了7.1級的地震。
葉楓起床後,給蘆薈澆過水,坐下來吃飯時,看見電視裡,夏奕陽站在一片廢墟上,穿著厚厚的棉衣,沉重地告訴電視機前的觀眾,目前有多少房屋倒塌,傷亡數字是多少,災區的溫度是多少多少。
她眨眨眼,播新聞的他比接受專訪時敬業多了。
小衛打電話來,因為地震,所有娛樂節目全部暫停,二十四時滾動播報災區新聞,已有記者趕去玉樹了。
不需要做節目,還是要去上班的,不過換成了白天。她看看聽眾來信,跟導播討論自己的一些想法。來信以讚揚聲為主,說她聲音好聽,選的音樂很應景,每次的開場白都特別感人,也有人好奇她長什麼樣,問能不能在電台官網上貼張她的照片。批評聲也有,說她象個應聲蟲,只會嗯嗯,根本不能給聽眾提供情感幫助,有個聽眾連著寫了四封郵件,說電台接聽的電話的人厚此薄彼,他打過好幾次,都沒接到她的手中。
“我有什麼辦法,他講話不上道,我敢給他接到直播間嗎?”小衛瞪大眼,嘴巴氣得鼓起。“電話一接通,就說給我找下葉子,我問他貴姓,他說你不是葉子,告訴你白浪費口水。葉姐,你說氣不氣人?”
葉楓笑,“如果他下次再打來,你接給我,放心,我會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