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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岑聽得直拭汗,覺得有權是好,但是……真的令她汗顏。
“你別自作多情,人家四川人好客,看的是奕陽的面子,你蘇書記在那,就是一個普通的中老年婦女。”葉一州悄聲對她說。
“那你就是一個糟老頭子。”蘇曉岑氣得掐了他一把。
接下來,兩個人就象是上了發條的陀螺,每時每刻都轉個不停。親戚們要負責通知,帶去四川的禮物、出席婚禮的衣服都要採買,甚至酒席上的高檔食材,蘇燒岑都讓葉楓舅舅找人買了一同帶過去,反正天氣冷,好保鮮的,當然,大廚也會一同過去。
她累得有次在政府工作會議上都打起了瞌睡,驚醒之後忙不迭地向班子成員們道歉。
“可以理解的,蘇書記嫁女兒,此時不累何時累?”市長打趣道。
她和葉一州婉拒了同事們的出席,說這只是家中私事,她的秘書是唯一同行的工作人員,沒辦法,事情太多了,她忙不過來。
航班定在三十一日。
葉楓是三十日回青台的,只提了個大包,夏奕陽和她一同去的機場,只是他飛成都,陪同的是江一樹那幫朋友。
葉楓到家倒頭就睡,十個小時之後才揉著雙眼起床吃飯。
“你就這麼點行李?”蘇曉岑已經檢查過她的大包,氣不打一處來。
“喔,在四川只呆一周,夠穿了。”葉楓嘴巴里塞滿了東西,理所當然地說道。
蘇曉岑真的要瘋了,“婚紗呢?禮服呢?你的頭飾、化妝怎麼弄?伴娘人選?家裡的事你可以不管,但你自己的,不會也要我去做吧!”
她慢騰騰地咀嚼著食物,全部咽下去後才接話:“我和奕陽是低碳婚禮、本色婚禮,用不著那些。”
蘇曉岑啪地拍了下桌子,“好,好,隨你們便,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說完,背過身去,氣得鼻子直冒煙。
葉楓一臉無辜地看著她,突然抿嘴一笑,跳起來撒嬌地抱著蘇曉岑,下巴在她的肩上蹭來蹭去。
“媽媽,真和我生氣啦?不會吧,蘇書記可是虛懷若谷、海納百川的,快,快,笑一個。”
蘇曉岑噗地真被她逗笑了,打了葉楓一下,嘆口氣,“媽媽只是不想你的婚禮太隨便,人生僅此一次,所以回憶一定要美好。”
“但是,媽媽,奕陽家在山裡,交通不方便,地方也不會很大,如果我們處處講究,他家人會有壓力的,會不知所措的,所以就隨他們當地人的穿戴吧。其實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要嫁的那個人。而且奕陽家中沒有暖氣,也沒有空調,如果穿婚紗……嘿嘿,我會凍成冰塊的吧?穿得暖暖的,喜慶點,把臉蛋抹紅,頭上戴朵花,看上去象新娘,就OK了!媽,我和奕陽有拍婚紗照的,你女兒絕對不輸於明星,真的沒有任何遺憾。”
奕陽還跑遍了北京城,真的給她買到了櫻桃木的書桌,配一把桃心木的座椅,桌面上有菱形暗格的圖案,英國風格的式樣,純實木,十分漂亮。椅子上是絲緞的襯面,坐上去非常舒適,而且寬大,她可以把整個身子蜷在裡面。他還送了她一件吊掛,紫色的水晶,楓葉的形狀,聽說是天然的。她有時把戒指除下來會忘了戴,這片葉子,她連洗澡都捨不得拿下。
婚紗照是他熟悉的攝影師拍的,樣片出來,攝影師說如果把這組照片交給時尚周刊,哇,估計周刊會被搶瘋。那只是笑話,這是他們的私藏品。
蘇曉岑默然,只是拍了拍葉楓的頭。她想,她可能真的不需要操什麼心了,葉楓真的大了。
這年的冬天比較奇怪,南方極寒,北方溫暖。四川偏南,零下十多度的天氣,是幾十年來沒有過的。
雖說機場有準備大吧,夏奕陽還是從安岳過來迎接的,盈月兩口子也來了,夏媽媽也在。夏媽媽沒什麼出過遠門,也沒坐過這麼久的車,一路上暈沉沉的,吐了好幾次。
葉楓看到她時嚇了一大跳,她那張臉白得象張紙。
“沒事,緩會兒就好了。”夏媽媽不會講普通話,可是看她的表情就知她有多歡喜。她看著葉楓,一個勁地樂。和別人說話,都緊抓著葉楓的手。在蘇曉岑和葉一州面前,她激動得嘴唇直抖,眼睛都紅了。
山裡的女子結婚早,她和蘇曉岑差不多大。容顏雖然老去,但看得出,年輕時是個貌美的女子。盈月很象媽媽。
安岳,山綠水碧,鍾靈慧秀,號稱“檸檬之鄉”,“石刻藝術之鄉”,出過不少名人。
一行人入住安岳的檸都賓館。新年期間,本該休息的員工全部加班,不過個個都加得開心。大堂經理在賓館外面掛上火紅的條幅“祝賀夏奕陽先生與葉楓小姐新婚大喜”。
夏媽媽和盈月兩口子留下招呼客人,葉楓抱了俊俊,隨夏奕陽逛縣城,去看他上中學的學校。
俊俊特黏葉楓,埋在葉楓懷中,“舅媽”叫得甜蜜蜜的。
小城的居民是質樸的,有人認出夏奕陽,只是溫和地笑笑,並不上前圍觀。
站在學校的圍牆外,葉楓笑著說:“如果你沒有在雷雨夜遇到我,說不定你現在就是這裡面的老師,娶一個安岳妹子,孩子比俊俊小不了幾歲。”
“是呀,是呀,也就不用受那六年的煎熬,也不用被某人折磨了。”他很認真地點頭。
“後悔了?”
“後悔有用嗎?”
“夏奕陽……”
他大笑,帶她去吃安岳小西街的“汪米卷”,這是安岳的特產,只有用當地的水才能做出獨有的風味——鮮美嫩滑。
“我還挺想念盈月做的糍粑。”
“明天到家就能吃到,媽媽已經準備好了。”
握著筷子的手一怔,她低著頭,有一會不說話。從沒想到,她有一個家會在四川的山林里,那裡的人講的話她聽不懂,習俗也是她陌生的。
“奕陽……”她抬起頭,將手放在他的掌心。
“明天,穿上你最美麗的衣服,為我化最漂亮的妝容,我來接你回家。”他拉過她的手貼到唇邊親吻著。
番外2-婚禮(下)
一早,表弟的女朋友把新的嫁衣、鞋子和首飾送進了葉楓的房間。昨晚長輩們睡得很早,一幫小輩們說是要幫葉楓舉行單身派對,在外面瘋到半夜才回來。葉楓覺著自己就合了一會眼。
簇新的紅緞子繡花棉靴,鞋面上是鴛鴦交頸;領口鑲著鬆軟的皮毛、大朵鮮艷花朵的絹絲質地的修身的棉襖、棉裙,綴滿玫瑰的發環,龍鳳呈祥的黃金鐲子、鑽石的耳釘。
葉楓揉揉眼睛,確定自己真的要出嫁了。
不是兩情相悅的同居,不是讓法律束縛的登記,是婚禮。
婚禮的神聖是在親朋好友的面,兩人立下永恆的誓言,接受所有人的祝福,期待他們走得更遠、更久。
她站起身,天氣並不作美,天空是灰暗的,樹木在寒風中瑟瑟顫抖,新年的激情擋不住冬日的冰冷。
張曉風曾在《地毯的那一端》里寫道:我喜歡選擇這個季節,好和你廝守一個長長的嚴冬。我們屋角里不是放著一個小火爐嗎?當寒流來時,我願其中常閃耀著炭火的紅光。我喜歡我們的日子從黯淡凜冽的季節開始,這樣,明年的春花才對我們具有更美的意義。
她的嘴角慢慢綻開一朵芬芳的花。
她想起在山上的那個雨夜,她站在農宿的屋檐下,抓住邊城的手,說:我要留在北京,我要嫁給你。
地終於嫁了,雖然不是邊城,但是幸福是一樣的。
夏奕陽的婚車是十點到的,他穿了一伴厚厚的長及到膝的灰色大衣,髮型沒有鏡頭前的穩重,被風颳得有點凌亂,簇新的西褲上,沾了一絲灰塵。公路不能直達夏家的小院,有一里多路必須步行。他說他是六點出發的。
他看到她時,俊眸倏地晶亮。不過十多個小時沒見,但今日意義是不同的。
蘇曉岑和葉一州在檸都賓館擺了十六桌,說祝酒詞時,葉一州眼眶紅了。
吃完飯,下午,葉家和蘇家的親戚就坐包機回青台了。
蘇曉岑想到把葉楓丟在這人跡稀疏的山林,覺得自己象個狠心的後媽,很沒形像的抱著葉楓放聲痛哭。
“媽,我和奕陽從海南回青台時,你去機場接我們好不好?”葉楓乖巧地替她拭淚。夏奕陽說山裡面實在太冷了,兩人只呆三天,然後去海南度蜜月。
“每天都要給媽媽打兩通電話,至少。”蘇曉岑抽泣著。
葉楓重重點頭。
煙花、禮鞭在安岳縣城的上空一遍遍迴蕩、綻放,葉一州牽著葉楓的手放進夏奕陽的掌心,禮花象雪片一樣落下,四周響起掌聲和笑聲。
“爸爸、媽媽,我們會好好的。”夏奕陽鄭重地承諾。
他擁抱葉一州和蘇曉岑,與所有的親戚寒喧,親吻每一個孩子的臉腮。當他的視線最後落到葉楓身上時,那種熱度瞬間溫暖了四周。
葉楓還是覺得冷,不住地搓手、搓臉,腳凍得象塊冰似的。
山路非常顛簸,她被彈得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夏奕陽只得不顧伴郎們的取笑,將她抱在懷中。山里天氣黑得早,走了不到幾十里,本來就淺淺的日頭就不見了,往上一看,黑壓壓的大山,車象山中的一塊移動的岩石。
“你以前上學都是這樣走的嗎?”葉楓問道。
夏奕陽笑而不答。
“說呀!”葉楓推他。
“山里通汽車是最近幾年的事,以前有時是騎自行車,有時搭人家摩托車,有時步行。”
她聽得心一緊。
盈月和老公在村頭都快站成兩棵歪脖子村了,終於看到汽車雪亮的光束,盈月歡喜地忙跑過去,讓老公著人準備放爆竹。
“嫂子,路上還好嗎?”
葉楓哆嗦地扶正花環,點點頭。她不好意思說她嚴重懷疑她渾身的骨頭都被顛得散了架,以至於她走路時腳步有點怪怪的。
所謂村子並不是一家挨著一家,又沒路燈,深一腳淺一腳,走好一會才看到一盞燈火。倒是空氣清新得很,鼻息間都是山林獨有的糙木香氣。
黑夜裡突然升起一串火光,劈哩啪拉的響聲,把葉楓嚇了一跳。
“葉楓,咱們到了。”夏奕陽輕輕地說。
葉楓抬眼看去,心想全村差不多都出動了吧!夏家只有三間的平房連著一個院子,根本容不下多少人,不得不在院外搭了個大大的帳篷來容納熱情的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