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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術湊到蘇曉岑耳邊,低低說了個名字,蘇曉岑立刻柔情滿面,“對不起,先失陪,是我家小領導,我可不敢得罪。”她將酒杯遞給夏奕陽,“麻煩幫我拿一下。”然後,越過人群,去過道上接電話了。
“是蘇書記的孩子吧?”有人小聲地問道。
秘書輕輕嗯了聲,就抿上了嘴唇。
公眾場合,眾人也識趣地不作多談,領導的家事,屬於個人隱私。
蘇曉岑接好電話回來,接過夏奕陽手中的酒杯,一愣。
杯中的白酒已經變了顏色,她搖盪著干紅,微微一笑。
夏奕陽沖她頷首。
旅途勞累,出差的時間長,晚上也沒人提議上街轉轉,一個個早早回房間休息了。夏奕陽打開筆記本,瀏覽了幾頁網頁,給葉楓打電話。
“在街上嗎?”他聽到她身後非常的雜鬧。
“剛出地鐵。”
“這麼晚坐地鐵去哪?”
“好久沒有坐地鐵了,想坐坐。累不累?”
“不累,喝了點酒,頭有點暈暈的。”
“喝的啤酒嗎?”
“不是,白酒。青台的蘇書記敬的白酒,我只有喝白酒了。”
“她還會喝白酒?”
“應酬,沒有辦法吧!不要在外面呆太久,早點回家。”
“嗯,馬上就回去了。”
“葉楓,可愛多要糙莓味的,還是香糙味的?”掛電話時,他依稀聽到一個男聲在詢問葉楓。
50 初戀那些小事
邊城建議坐地鐵去吃晚飯。
說這話的時候,他坐在病房的椅子中,窗外日天還沒有黑透,天邊一層層的雲彩被高樓和樹木遮擋住半截。
“現在地鐵上人很多。”葉楓剛從廣院趕過來,上了半天的課,頭暈沉沉的。在醫院門口,買了一袋芒果,還買了幾隻水蜜桃。
邊城的臉色蠟黃蠟黃的,笑起來,嘴角的紋路像刀割了一般,她看得,心一陣發緊。“秘書今天沒來嗎?”病房裡沒有第三個人,連束花也沒有,冷清如牆壁的顏色,一片慘澹的白。
“又不是什麼大病,再說,你會來。”
“醫院附近有不少的餐廳,我們不要去別處了。”
“我問了一天,不想再聞到這消毒水的味道。走吧!”他不容拒絕地看著她。
“那我來開車?”她退了一步。
“我讓秘書把車開走了。”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堅持。夏天坐地鐵可不是什麼享受,滿鼻子都是汗臭味。醫院附近就有一個地鐵口,今天是周六,這個時間不算很早又不算很晚,沒有下班高峰,車廂里還有幾個座位。她怕他撐不住,一直輕輕挽著他的胳膊,他另一隻手伸過來,握住她挽在臂彎里的手。他沒有看車廂里的人,也沒有聽停靠的是哪一個站台,他看著她,眼睛一眨不眨。
“幹嗎這樣看著我?”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以前,我們坐地鐵時,你也是這樣看著我。夠不到上面的拉杆,你就抱著我的腰。有次地鐵緊接停車,我沒站好,我們兩個一起栽在地上,你的膝蓋青了一大塊。”他答道。
她把頭偏向一邊,從另一個車廂走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乞丐,手裡拿著一個搪瓷碗,嘴裡嘀嘀咕咕的,有人向里扔一枚硬幣,有人把臉別過去,假裝沒看見。老乞丐也識趣,不給也不糾纏。
葉楓從包里掏出票夾,拿了張五元的紙幣遞給老頭,合起票夾時,聽到邊城說:“那張照片,我也留著。”
她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出了地鐵,熱浪如火。她啼笑皆非地站在地鐵口,她居然又回到了廣院。
他拉著她走進一條小街,街口的路牌在夜晚的燈光里顏色格外濃,柳樹不時跟著風伸出枝葉,在路燈背投下細碎的影子。
學校附近的餐廳從早到晚都是生意興隆,精力充沛的學生聚會一撥接著一撥。挨著表演系的排練廳有家港式餐廳,裡面有炒飯,也有各式點心,環境比其他餐廳乾淨許多,裡面的蝦仁炒飯和奶茶是她最喜歡的,上學的時候每周都要來兩次。吃飯時,能聽到隔壁有人在練琴、唱歌。有一個男生的噪音特別好,他總愛練唱《費加羅婚禮》中的一個片段,她趴在床邊,對圍牆裡張望著,邊城問她看什麼,她說我要看看那個唱歌的男生帥不帥。邊城問如果帥呢?她眨巴眨巴眼睛,帥好啊,這才對得起觀眾。
茶餐廳還在,不過老闆換了,茶餐廳變成了火鍋店。
冷氣打得最低,火鍋夾在他和她中間不停地翻騰,不斷有白霧般的熱氣從他們眼前聚起又散去,一碟一碟乾淨整齊顏色各必要時的菜終於成了一碗色澤暗淡的湯,周圍的喧鬧聲蓋過了火鍋沸騰的聲響。
葉楓一直低頭吃著粉絲,好像用漏勺盛起來的那一勺粉絲永遠也吃不完一樣。
邊城替她的杯子倒滿冰酸梅湯,“吃點別的,粉絲吃多了,肚子會脹。”他夾了一筷蝦丸放在她盤子裡。
他沒有胃口,只吃了兩筷蔬菜、一隻南瓜餅。
“誰讓你點這麼多?”她有些吃力地抬起頭。其實她也吃不下,可是停下來,又不知講什麼好,只有埋頭苦幹了。
他笑了,“又沒有法律規定點了就要吃光。”
“那我現在說飽了,你不會怪我浪費吧?”
“我哪次捨得怪過你?”他反問道。
她屬於典型的口大喉嚨小的人,出來吃飯,看到別致的菜名就要點,每次點上一堆,她自己吃不了忌口,然後就全扔給他,他也不是什麼勇將,走的時候,桌上總有幾盤菜沒動過筷。
兩人之間忽然陷入微妙的沉默。
結帳出來,兩個人貼著圍牆,慢悠悠地走著。“記得那幢樓嗎?”他指指不遠處的一幢高樓。
她點頭,那是播音主持系的教學樓。
“學期末的考試總愛放在四樓的教室,你喜歡靠窗坐,說那兒空氣流通好,不會窒息。你平時貪玩,考試的時候特別緊張。說自己有低血糖,考試之前,總要吃一塊甜甜圈。別人都進考場了,我和你站在樓梯口,等著你吃甜甜圈。甜甜圈很油,你總塞在我包里,那股油味能半個月都散不掉。”
是的,她考試最緊張了,雖然考出來的成績並不差。他答題快,做好了就在那兒慢慢等著她。因為一看到他先交卷,她就更會慌了神。
“我的臭事真不少。”她自嘲地傾傾嘴角,低下頭看著他映在地上的身影,似乎想找到記憶中他的輪廓與現實的偏差。
他拉住了她的手,掌心滾燙,仿佛體內還有熱度。
她說要送他回醫院,他不肯,說很久沒看電影了。
“最近沒什麼好的大片。”她回國後就沒進過電影院,但在網上瀏覽過幾部熱播的片子簡介,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我們去看老電影。”
“邊城,以後吧!”天氣這麼熱,她不想看到他拖著虛弱的身子在外面轉悠。她明白他的用意,恨不得在一天之間,把從前兩個人常去的地方都走過,把常做的事都做一遍,這樣子,好像他們之間沒有分離六年。
可是,不管再怎麼努力,時光是無法彌補的,逝去了就是逝去。
他不說話,她放棄了。兩個人又回到地鐵口,再坐五個站,就有一家電影院,那裡常年放映經典的老電影。
剛出地鐵,她的手機響了,他指了指路邊的冷飲店,走了進去。
“葉楓,可愛多你要糙莓味還是香糙味?”他扭頭問她。
她收好手機,嘴角含笑,“糙莓味。”
他買了一支可愛多回到她面前,並沒有遞給她,而是挑了挑眉,“今天真的能吃冷飲嗎?”
她躲閃開他的目光,指尖不自覺地戰慄了下。她仿佛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這氣息令她覺得恐慌。如果他們一旦重新走到一起,他們之間曾經的默契,將會顯得更加融洽,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貪吃冰淇淋,生理期時也不忘口,以至於半夜疼得在床上滾來滾去,有一次還半夜讓艾俐去醫務室拿止痛片。這事被他知道了,狠狠地罵了她一通,後來他把她的生理期給記住了,在每個月的那幾天,他會看她看得緊。生理期結束,她老老實實向他匯報,他給她買冰淇淋,就會加上一句“今天真的能吃冷飲嗎”。
不知是她記得,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他也是一點都不曾遺忘。
“今天可以。”她點點頭。
他皺著的眉頭舒展了,眼角蕩漾起溫柔的波瀾,笑意一圈圈擴大,從嘴角直到眉梢。她不禁看呆了,在這樣的笑容里,她看到了六年前的邊城,俊朗、陽光、氣宇軒昂。
她有一刻的閃神,伸出手想去抓住那笑容,當指腹觸到他臉上的溫熱時,她倏地縮回手,背過身,已是熱淚濕睫。
久違了,邊城,她記憶力的、深深愛過的那個英俊的、溫暖的男子。
她彎下腰,扶著路邊的石柱,覺得快不能呼吸,下一刻,肩膀被輕輕地攬住,她擺擺手,“你去買票,我就在這吹吹風。”
“好!”他把可愛多塞到她掌心,可能意識到她此刻思緒雜亂無章,沒有多說話。
真的是一部很老的電影了,赫本的經典之作《羅馬假日》。離開場還有半個小時,兩人坐在外面台階上看著對面的街景。
他的手機響了,他像是沒有聽到,一動不動。
“邊城,你電話在響。”她已經恢復平靜了。
他不太情願地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溫和愉快的神情陡地像降了幾度,“姚董,你到底想說什麼?我說過了,我不是常年無休的機器人,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我現在想休幾天假,不可以嗎?”
顯然這不是今天的第一個電話。
她有點吃驚,邊城的語氣不僅僅是冷漠,甚至與幾分暴戾。
“我不是想和談工作上的事,我聽小米說你身體不太好,想問問你現在怎麼樣了?”姚華像是習慣了,慢言細語,不急不躁。
邊城正要回話,不料,手機屏幕閃了閃,沒電了。
“你用我的吧!”葉楓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
“不用。”邊城搖搖頭。
“這樣子好像不太禮貌。”
邊城凝視了她幾秒,把手機接了過來,“謝謝姚董的關心,再有三天我會回公司上班,現在我很好。”語氣仍是硬梆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