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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的神智不很清明。如果在清醒的情況下,他不會向她說出這樣的話。他是醉了,不能把幾句醉言當真。
“邊城,你喝醉了。”她合了合眼帘,胸口仿佛堵上了一塊巨石,沉重得甚至不能呼吸。
可是,他臉上流露出的痛楚與無助,眼神中的懇求與絕望,是她從未見過的。心不是跳動的,而是顫慄的。好像在湍急的河流中,她是他抓著的那塊門板,如果她鬆開他,他就會溺水而亡。
這是她深愛過的驕傲男人,都是他來主宰她的生活,怎麼會出這樣的想法呢?
“你坐到後面去,我來開車送你回去。”他的話,她拒絕往心裡去,卻在這時不忍也不能轉身走開。
“不會離開我了,是不是?我們在一起,永遠在一起?”蒼白的面容不禁一喜,灰暗的雙眸刷地煥發出奪目的神采,他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裡撲通、撲通,心跳如奔馬,指尖同時感覺到透過薄薄的絲織襯衫的熱度。
“你在發熱?”她慌地區摸他的頭,果真,燙得可怕,而他的嘴唇煞白、發紫。
他像是嫌額頭上的手礙事,甩了甩頭,“沒有關係的,葉楓,只要你不走,我什麼都會好起來的,一切……一切……”他還想說得更多,發現自己突然沒有力氣出聲。
“邊城,你怎麼了……”耳邊,葉楓的聲音是那麼柔和,他笑了,扶著車門撐起身體,才一動,一陣天旋地轉,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去,在一聲驚呼中,他終於將葉楓抱在懷裡。
記憶里的柔軟,記憶里的清新氣息,這如水的髮絲,這……一隻溫暖的手撫上他的臉頰,他知道那是葉楓的,他的嘴唇動了動,含笑任自己滑向黑暗,失去了僅存的意識。
當葉楓把他送到醫院時,汗流得就像從水裡撈上來一樣。
值班醫生摘下口罩,臉冷若冰霜,“他高燒四十度,你還任他喝得爛醉,還有他已經有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吧?”
葉楓苦著臉撫額,“我……不清楚。”她望著病床上正在輸液的邊城,都昏睡成這樣,右手卻還能準確的扣住她的手腕,護士只得在左手臂上打吊針。
“不能總要求男人體貼,會疼女人,女人同樣也有溫柔地關心男人。”醫生口氣很沖地斥責葉楓。葉楓嘆了口氣,沒有爭辯,“輸好液就能回去了嗎?”
“熱度太高,肺部伴有雜音,至少在醫院呆三天,這幾天只能吃點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葉楓點點頭。
醫生交待完,帶上病房門出去了。病房裡只有牆角一盞落地燈亮著,散發著淡黃的光,安靜而又昏暗。葉楓捏了捏眉心,低頭看著邊城,包包里的手機響過兩次了,她騰不出手,都沒有接。
手機再次響起,她輕輕地從邊城的掌心裡將手抽回,出門到走廊盡頭接電話。
這個時候,打電話的人只有夏奕陽。
“葉楓,你人在哪?”夏奕陽的嗓音聽不出慌亂,可是她卻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我……”她想說實話的,一出口卻變成了,“我在艾俐這裡,她心情不好,我過來陪她。”
夏奕陽停頓了下,“嗯,她現在好些了嗎?”
“好些了,我過一會就回家,你開會完了?”一摸臉,臊得滾燙滾燙。
“我已經到家了。我過去接你?”
“不要,你先睡,我自己打車回去。”
他一反常態,沒有堅持,只叮囑了句,“路上小心。”然後,他先掛了電話。
葉楓握著手機,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錯綜複雜,鼻子隱隱地酸澀,眼睛裡蓄著一眶的淚水,她不敢亂動。推開病房門,邊城還在睡著,一瓶藥液已經快見底,她按了鈴,讓護士換藥,下一瓶,是純葡萄糖,輸進去後,可以沖淨他體內的酒精。
護士剛走,她一轉頭,感覺室內有嗚嗚的聲音。她找尋了好一會,才發現聲音是從邊城的手包里傳來的。從車上下來,她隨手把他的手包也拿過來,以防醫生要證件什麼的。
是手機的震動聲,響了一會,安靜了。她怔了怔,打開他的手包,拿出手機,想找他的朋友或者秘書過來陪他。
手機上有四個未接電話,都是姚華的,真是執著,也可能是習慣,在這凌晨,還能堅持一次次地打過來。他的電話簿分類很清晰,客戶、同事、朋友,還有家人,客戶是不能打擾的,同事中,她不知道他的秘書叫啥,翻了個遍,只好放棄。朋友,不清楚是哪一種的朋友,她跳過去。最後她翻了家人,一打開,她整個人呆住了。
他的家人只有一個,就是她。
淚,突然就這麼下來了,無聲的滾落,怎麼拭都拭不盡。
“葉楓?”邊城醒了,一睜開眼,就著急地四下張望。
天已經薄亮,曙光從窗外透了進來,他看到葉楓雙手抱肩,背對著他,像是發呆。
“感覺好些了嗎?”她轉過頭,臉上有熬夜後的青白、疲倦。
“好多了,你一夜都沒合眼?”輸液已經結束,身上的沉重感不見了,伴隨而來的事說不出的虛弱,他撐坐起,微微氣喘。
“我習慣了。今天和明天還要輸兩天液,你不要離開醫院,防止熱度反彈。打電話找人送換洗衣服,還有按時吃飯,儘量吃清淡的食物。”她低下眼帘,背起包包。
“你要回去?”
“嗯,我要回去睡一會,晚上還要上班。”她的語調不帶一絲異常的情緒。
他掀開被子,準備下床,“好,我送你。”
“你瘋了,你是一個病人。”她上前攔阻他,手又被他扣住。“你不願意,是嗎?”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她卻聽懂了,一下僵在那裡。
他從袋中拿出一支煙,她想說病房裡嚴禁吸菸,話到嘴邊又咽下了,他緩緩吐出一圈煙霧,眼神落到稍遠的地方,似乎微微出神,隔了一會兒,他彈一下菸灰,反手將煙摁滅了,“我是喝了酒,但卻沒有醉,我知道我說了什麼。葉楓……答應我,好好考慮,行嗎?從來就沒有許曼曼……更沒有別人,我只是請許曼曼和我演一場戲,因為我知道你對我是什麼樣子,如果沒有什麼讓你心寒的事發生,你不會離開我的……”
“我離開了呀,你現在為什麼又要把握拉回去?”她用委屈的眼神看著他。
他閉上眼,嘴角浮出無力的苦笑,“還能有什麼?”
“我真的該走了。”不應該在一大早和一個病人討論這麼令人心碎的話題,其實,他應該知道,她已經不在原來那個地方了。
“輸好液,我去接你吃飯?”
她為他語氣中的小心翼翼而心酸,從前,他都是霸道的,葉楓,我們去哪,我們該做什麼什麼,很少詢問她的意見。
她吸了吸鼻子,“你好好休息,扶一個比我體重多出幾十斤的人真的很吃力。”
他笑了,“嗯,你也快回去睡吧!醒了給我來個電話,我等著!”
她恍惚了下,什麼也沒說,走了。夏日天亮得早,現在還沒到六點,公司遠的上班族已經出門了,站台上擠滿了人,一輛輛灑水車秩序井然地駛過,希望能沖淡一日高漲一日的暑氣。
在一家早餐店門口,她請計程車司機停了會,買了豆漿和包子、鍋貼,還有幾個米糰,這些她呵夏奕陽平時很難吃到的。這個時間,差不多是他們的半夜。
輕手輕腳開了門,發現臥室的門開著,裡面像是沒有人,再一扭頭,看到夏奕陽站在書房前,身上還穿著昨天出門時的襯衣。
“你沒有睡覺?”她吃驚地問道。
他挑了下眉,揉揉酸痛的眼睛,“有一個大型轉播方案要寫,時間緊,就熬了個夜。手裡拿的什麼?”
“是早餐!”她把袋子放到餐桌上,上前,像體力不支的跌進他的懷裡,“奕陽,真累,你抱下我。”
他低頭,含笑將她攬住,柔聲道:“去洗個澡,然後吃點東西,上床睡吧!”
她閉著眼,“嗯。奕陽,你昨晚說有事要告訴我,是什麼?”
“你想聽?”他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想!”
“聽了後,可要執行哦!”
她抬起頭,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國務院已經批准青台市微直轄市,下周一將有大型的慶祝活動和成立儀式,台里準備一周的轉播活動,我是現場播報員,要在青台呆十天呢!明天就要過去。明天剛好是周五,你也休個小短假,回去看看你爸媽。怎樣?”
48 不恰當的時機
葉楓微微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又艱難地閉上。
青台升級為直轄市,是蘇曉岑從青台市市長任滿後,接任青台市委書記時定的目標,她不僅要把青台市打造成世界著名的旅遊觀光城市、衛生城市、園林城市,還要讓青台在中國站得更高。
現在正值青台的旅遊旺季,這時舉行大型慶祝活動,一定會讓青台熱翻了天。
和蘇曉岑通電話時,蘇曉岑說最近太忙,沒空來北京了,讓她回去。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是忙的這件事。
她答應夏奕陽去青台度個小假,順便見見爸媽的。
可是,為什麼是現在呢?
“吳主任還幫我約到青台市委書記蘇曉岑做客《名流之約》,我們把訪談地點也放在青台,還要拍點關於她日常生活、工作方面的畫面。”
她表情怪異地轉動了下眼睛,站直了身子,向餐桌走去。
“奕陽,你這次是去工作,我不跟在後面湊熱鬧了。以後我們再挑個時間去。”她坐下,解開豆漿袋的扎口,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沒有關係的,有時間陪你去海濱游游泳、吹吹海風,晚上逛夜市,吃小吃。”他接過她遞過來的杯子。
客廳里沒有開冷氣,沒提防豆漿是熱得,一口喝下去,她燙得心顫了顫。
他回身從冰箱裡拿了冰塊放到她杯子裡,輕輕嘆了口氣。
“可是……我現在挪不出時間,周五的節目沒有錄,周日要到廣院上課,另外,我還有別的事……”鼓起勇氣,她還是說出來了。悄然地將手掌在褲腿上蹭了蹭,汗多得端起杯子都打滑。
“那個別的事很費時間嗎?”他平靜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