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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有大的包廂,可容納十多人。艾俐很滿意,預訂了周日晚上的。兩人都不太餓,在店裡要了一壺茶,還要了一碟老闆推薦的玻璃手卷。手卷看上去象壽司,口感清甜慡脆。
“還習慣吃中餐嗎?”艾俐看葉楓沒吃幾筷。
“你應該問我吃得慣西餐嗎?”
艾俐翹起嘴角,直樂,笑著笑著,她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葉楓,“牙套妹,你老實交待,當初為什麼一聲不響地出國?”
“那時候年輕,把愛情看得很重。一旦失去,連有著他的空氣里都是傷感。”
艾俐斜了她一眼,“你就給我編呀!你和他還在同一個地球呢,搬去火星還差不多。”
葉楓捂著嘴輕笑。
“你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我記得畢業答辯那一周,你沒住在寢室里,你……”
“你的八卦本質一點沒變。大好時光,象老頭老太泡在茶館裡懷舊,不嫌丟人呀!走,陪我去買幾本書吧!”她招手買單。
“別以為這樣就算了,總有一天我會審出來的。”艾俐哼哼地丟給她一個白眼。
“審吧,審吧,我經得起黨和人民的考驗。”葉楓把手插在口袋裡,望著天空中傾斜的春日,似乎非常淡然。
國際展覽中心正在辦書展,兩人便直接奔了過來。葉楓記得以前廣院裡也有書展,大部分是世界名著和專業學術方面的。她逛了幾個展位,發現品種是琳琅滿目,連卜卦、解夢、星座測運這一類的都有。
葉楓覺得這些自己也需要了解了解,哪天某個神神叨叨的聽眾打電話來說這些,她還接不上呢!取了購物籃,不一會,就挑了一大堆。
“現在賣的紅火的是理財和養生,還有兒童教育。”坐電梯上二樓時,艾俐抬起頭,突然皺了皺眉,“牙套妹,我們去書城吧!”
“幹嗎走,我想要的書這裡都有。”葉楓有點訝異。
艾俐自責地咬了下唇,從齒fèng間擠出一句話,“我忽視了一件重要的事,邊城的公司在這兒也有展位,說不定會遇著。”
葉楓的腦子有幾秒鐘的混亂,抓著籃柄的指尖都泛了白。“哦,遇到了就打個招呼吧!”她把臉轉向另一邊。
“也是,北京就這麼大,遲早要遇到的。都過去這麼久了,誰還在意?”艾俐凜然地一揚眉,語氣非常豪邁。
葉楓低頭整理著籃中的書,黯然地眨了眨眼。
他身邊不缺人作伴,現在事業又做得這麼大,他有什麼必要來在意她?
她在二十一歲時,就知道一個男人如果願意騙你,那麼他對這份感情還有留戀,還在意你的感受。
每份戀愛的開頭都是與眾不同,但是結尾,卻大同小異。
他的目光開始游移,當著你的面讚賞別人的優點。你的小毛病,他突然變得不能忍受。然後是電話打不通,好幾日看不到他。最後象傻瓜一樣,從別人的口裡得知事情的真相。
那一年,北京的桑拿天氣來得特別早。白天熱得象蒸籠,到了晚上是雷雨如柱。她站在北京電視台的對面,看著他和許曼曼親昵地共撐一把傘。他體貼地將傘傾向她,任自己大半個身子淋在雨中。一輛汽車疾駛過來,濺起一路水花,兩個人忙往路邊退去,許曼曼不慎滑了一跤,跌在他的懷中。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溫柔地替許曼曼拭去額頭的水珠,把傘扶正。
許曼曼先看到了她,倏地一驚,他看了過來,隔著雨簾,他的目光幽冷陰沉,仿佛嫌她出現的不是時候。
等把許曼曼送上計程車,他繞到天橋,走了很久,才走到她面前。她全身都被淋濕了,冷得站立不住。
“告訴我,那不是真的。”她哆嗦地攥起拳頭,讓自己能清晰地說出話來。
他一言不發。
她等了他十分鐘,他仍在沉默。
她轉身離開,他沒有追上來。
“轟……”天邊響過一記驚雷,雨又大又猛。
“就是這兒。”艾俐悄悄碰了下她的手臂,嘴朝一個顯目的展位呶了呶。她抬起眼,看到展位上寫著“華城文化公司”,有兩個長相中上的女子在簽名售書,排隊等候的小女孩不少。
“現在的作家,不僅文章寫得風情萬種,模樣也是又嬌又媚。華城公司好象簽了好幾位這樣的美女作家,書特別有賣點。哦,他們公司里還簽了幾位名氣赫赫的藝人。”
艾俐一連串地說了幾個人名,瞧葉楓無動於衷的樣,納悶了,“這裡面有一個在國際上也有知名度的,參加過奧斯卡的頒獎禮,你不會沒聽說過吧?”
葉楓點點頭。
“瘋了,瘋了。你在國外這六年真的是兩耳不聞國內事。”
“我有關注過奧運會,汶川大地震時,我也有捐款。”
艾俐一臉慎重地握住她的手,“葉楓同志,我代表祖國人民向你的愛國熱情表示感謝。”
世界還是非常遼闊的,他們沒有遇到邊城。
說不上是遺憾,還是慶幸,送葉楓回來的路上,艾俐一直在嘆氣。葉楓到覺得這樣很好。
“周日我來接你。”艾俐沒有上樓,開了車窗,對葉楓嚷道。
書太重,葉楓半個身子側著,吃勁地回頭擺了擺手。
還沒喘口氣,小衛的電話到了,有氣沒力的,“婁台讓你十點過來,節目組一起開個會。”
“其他沒說什麼?”葉楓問道。
小衛停頓了下,“你到台里就知道了。”
葉楓也不多想,已做好節目砸了的準備。舒適地沖了個熱水澡,把衣服洗好晾好,屋子簡單整理了下。然後給自己泡了杯咖啡,把今天買的書和D拿出來,挑應急用的幾本翻了翻,聽著班德瑞輕揚的豎琴聲,開始寫播報節目要用的稿子。
寫完稿子,抬起眼看時間,九點十分。她伸了個懶腰,把文件存檔好,烤了兩片麵包,吃了一顆蘋果。查點好一切,出門時,正好十點。
電梯泊在底樓,她抬手按鍵時,有人上樓了。電梯上行緩慢,隔幾層就停一下,裡面象是有不少人。
她有些盯著跳閃的數字,兩隻腳不耐煩地動來動去。
“當”地一聲,電梯門在她面前緩緩開了,她下意識地往邊上讓了讓。
一個挺撥的年輕男人從裡面走了出來,清俊的面容、直挺的鼻樑,頭髮濃密,一雙俊目冷凝卻又微盪著溫和。
怎麼會是他?葉楓呆呆地看著突然躍入眼帘的身影,震驚得幾乎停止了呼吸。
7,對門的男人
夏奕陽何嘗不是吃驚,他試著閉了下眼,以為自己又產生了錯覺。
當他睜開眼時,柔和的燈光下,那個纖瘦的身影仍然立在那裡,眼睛瞪得大大的,與其說她是吃驚,到不如說她被嚇呆了。
“葉楓,你怎麼在這?”他強咽下心口的震盪,嘴角牽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我……”葉楓還沒開口,只聽得“當”地一聲,電梯門關上,下去了。
她心裏面不禁叫了下苦,這下不得不抬起頭,做出一幅驚喜交加的表情,“嗨,夏奕陽,這麼巧,你也住這裡嗎?”
其實這個答案在他走出電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她不想得到他的肯定,而想得到他的否定。
“你也住這邊?”夏奕陽指著她公寓的大門。
她笑得象哭,“沒想到吧,我們居然成了鄰居。”
她不矮,可是他很高,和他講話,不得不把頭仰起,越發感覺他的氣勢迫人,令她有逃得遠遠的的念頭。這樣說,有悖良知。夏奕陽是同學之中唯一不直呼她“牙套妹”,而是很認真的叫她“葉楓”。
廣院四年,他們之間單獨交集的次數一隻手都用不完。
他是大忙人,下了課就出去打工,寒暑假也不回家,為了省路費,也為了賺學費。加工分去了他太多的精力,他的課業自然不很理想,這讓特招他進院的老師們說起他時,都搖頭婉惜,而他自己卻安之若素。
剛入學時,在男生宿舍,他給她倒過一次茶;大二時,兩人分在一個組,合作過一個節目,朗誦《四月的紀念》;大三時,一幫同學去動物園淘衣服,結果人走散了,她和他落在一塊。不想,兩個人的錢包被小偷給借去了。兩個人只好從動物園走回學院。那次,她的腳底都起了泡,到了學院門口,看到邊城,她死活也不肯往前挪步,邊城把她一直背到了宿舍。還有一次……好象也是件小事,不值一提。
她覺著奇怪,在他面前,她緊張什麼呢?以至於指尖都不自覺地發抖,講話慌亂得都帶著喘。
是看到他,逼著不得不又想到與邊城那段未果的戀情?
也許,也許,近鄉情怯!
“是挺意外的。”夏奕陽盯著她清麗如昔的臉,然後目光下移,看到她背著的包,外出的裝束,怔了,“你要出去?”
“對,對,我要趕著去上班。”救命的電梯又開始上升了。
“我送你。”他轉過身,與她並排站著。
“不用,不用,有公車直達城市電台,很方便。”話一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簡直就是不打自招。
“那真的不算遠!不用客氣,我們是老同學了。”他笑笑,神態已是不容拒絕。
她回給他一絲無奈的笑意。
電梯門打開,他側過身子,等她進去後,才跨了進去,站在電梯的另一個角。狹小的空間裡,縱使呈對角線站立,但對方一呼一吸,都清晰可聞。她緊緊捂著心口,生怕加速的心跳聲被他察覺。只覺每過去的一秒都如同光年一樣漫長,而這僅僅是開始。
他的車和他的人一樣,黑色的帕薩特,內斂而又穩重。車裡和艾俐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乾淨得象剛出廠。沒有吃的,沒有書,沒有D,沒有香水味,也沒有紙巾。這初春的天氣,皮製的座椅,屁股一挨上去,就感覺寒意上竄,立時體內通涼。
這是名副其實的交通工具,功能唯一,她系安全帶前,嘆了一聲。
可能是沙塵天氣的緣故,今晚街上的車極少。大路一馬平川似的向前延伸,顯出了平時難得一見的寬敞,因為寬敞,就感覺著有幾份清冷,因為清冷,車內的沉默令車中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她不住地清咳,想讓自己變得自然些。
“感冒了嗎?”他並沒有象多年不見的同學喋喋不休地問個不停,仿佛他專心開車就是為順便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