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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有人輕輕地敲門。
她扭頭看看窗台上的蘆薈,不知道是先去搬它還是先去開門。
13,我的錯
門外的人好象很有耐心,靜靜地立著,沒有一點聲音。
她最終還是先開了門。
衣衫皺亂,褲角上甚至還沾上了一點泥垢,頭髮沒有髮型師的打理,隨意地東倒西歪,面容有點暗沉無光,嘴唇乾燥脫皮,一塊塊往外翹著,只有那眼神清亮逼人,仿佛能透視別人躲在皮膚裡面的靈魂。
“嗨,我回來了。”他見到她久不開口,只得先出聲。
長而密的睫毛微微撲閃了兩下,在挺秀的鼻樑邊投下淡淡的陰影。“你家在對面。”接著,她又咕噥了一聲,“我臉上出痘痘了。”
她站在光影里,他面朝里,看不清她的臉。“你移過去,我看看。”他隨意把手中的行李箱扔在過道中,一腳跨進了門。
她瞪了瞪他,仰起臉,“你看,有七個。”小衛樂呵呵地說形如北斗星。
他認真地看了看,很嚴肅地點頭,“不錯,是七個,這是我的錯,我昨晚不該提痘痘的。”
“你還說要長就長你臉上。”她氣呼呼地繃起臉。
“哦,痘痘可能不知道我去玉樹了。”他抱歉地眨了下眼。
“夏奕陽……”她氣得咬牙切齒,“把你的破蘆薈搬走。”
“你不知道蘆薈汁可以去除痘痘嗎?”他挑挑眉梢。
她半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有這個藥效?”
“有呀!我洗個手幫你塗。毛巾在哪?”
她的注意力全在蘆薈的藥效上,根本忘了這人的家就在對面。她領著他去洗手間,一踏進去,她狠狠咬了下唇。她的公寓除了艾俐,目前沒有第二個人光臨過,所以也從來沒有費心收拾過。東西怎麼方便怎麼擺,洗手台上,化妝品、洗手液攤了一台,另一側的小壁櫃裡,衛生棉、抽紙塞得滿滿的,腳下的洗衣籃,放著上次洗澡換下的內衣。
“要不去廚房洗?”她遮了這個,又疏了那個,臉脹得通紅。
“不用了。”他神色平靜地從毛巾架上抽下毛巾,打開籠頭,調好冷熱水。但在毛巾整個覆在臉上時,他的嘴角猛烈地抽 搐了下。
“你看,就是這個。”他折了一點蘆薈的精,頂部滲出幾絲透明的液體。
他用手指沾著汁液,“過來!”語調是一貫的溫和,不知是獨處的緣故,她感到臉和脖子立馬熱了起來。
但還是痘痘重要,她走近他,臉仰得高高的,只覺著他俯下頭,溫熱的呼吸一陣陣拂在臉上。
這秀麗的眉宇,顫抖的長睫,挺秀的鼻樑,櫻紅的唇瓣,此時此刻與他近在咫尺,夏奕陽的心嘩地衝到嗓子眼,他忙緊抿著唇,清咳了兩聲,穩住心神,小心地將汁液塗在痘痘上。
“很舒服。”汁液沾到皮膚上,清清涼涼的,還有一股青澀的香氣,她不禁眼角彎起。
“明天再堅持塗一天,後天肯定痘痘就不見了。”指下的肌膚滑膩細軟,他留戀地撫摸著,許久才不舍地收回
“要是還有,我和你沒完。”她睜開眼。
“行!”他溫柔地眨了眨眼,眼角的餘光掃到桌上的晚餐,“哦,你在吃晚飯?”
“你吃過了嗎?”她隨口接道。
“我剛下飛機。”
“那一塊吃吧?”她只是說的一句客氣話。
“好啊!”他答應得很快。
但許久,站在他面前的人象僵住,嘴唇咬得緊緊的,神情很詭異。“怎麼了,不要特地準備什麼。你吃什麼我吃什麼。”
“家裡只有一盆炒飯,還有一袋麵包。”麵包是留給她明天早晨當早飯的。
“那我吃麵包,你吃炒飯。”他很紳士。
她認命地把飯讓給了他,還給他重新沖了碗海鮮湯,自己就著白開水,一口口吞咽著麵包。
“這是你寫的?”電腦就擱在餐桌的一邊,他拉過來看了看。
“節目剛開始,需要緩衝情緒,我要說幾句開場白,配點音樂,給聽眾一個融入的環境。”她含著麵包,口齒不清地說。
“嗯!”他點頭,指著屏幕,“這裡有點瑣碎,可以刪去。講點自己的事,是讓聽眾感到你的坦誠和真摯,但畢竟你是引導者,不能喧賓奪主。”
她探過頭去,細看了下,感覺是有點象她自己的情感道白,“嗯,我會好好地再修改的。不過,我後面壓力沒有這麼大,就能分心注重節目的質量了。”
“哦,台里給你找了個幫手?”
她支吾了一會,把節目的變動說給他聽。聽完,他笑了,“婁洋這人很懂以退為進。”
“呃?”她怔住。
“情感專家一般都愛說教,如果沒有主持人在一邊穿針引線,聽眾會非常反感的。她和你分別主持同一個節目,你的優勢一下就顯出來,而你還有前幾期的聽眾緣。婁洋這是煩了,不願意與那位人事部長耍嘴皮,他要用事實來讓明,讓她輸得心服口服。”
她簡直是用“敬佩”這樣的眼神仰視著他,“夏奕陽,你現在好厲害。”
他沒有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葉楓,我下周五就滿三十歲了,我已經工作了六年,不再是那個剛出校門的社會新鮮人。”
平淡的語調,卻隱含著一股令她心悸的力量。
她象被他的目光黏住,連呼吸都無法自如了。好象夜行的小飛蟲,撞上了蜘蛛網,不敢掙扎,只怕一掙扎,那絲束得更緊,再也沒有機會逃脫。
夏奕陽所料不錯,周五晚上情感專家在主持《午夜傾情》時,因為犀利的言辭,惹惱了聽眾,兩人在節目裡就爭執了起來,要不是小衛電話掐得及時,不知要引起什麼樣的罵戰。
婁洋和崔玲那天晚上都呆在控制室。
第二天葉楓來上班,小衛向她形容崔玲那個臉青得都沒人色了,而婁台好有風度,不僅沒批評專家,還安慰了幾句。
她不能不說婁洋用這樣的戰術來對付自己的老婆,這個男人的內心一定不象表面上那樣溫雅謙和。
她拿著手機躲到洗手間給夏奕陽打電話,把這個結果告訴他,夏奕陽笑,“那你晚上更要拿出你的專業水準來呀,千萬不要太飄飄然。”
“怎麼,怕我砸了節目,有一天,別人說我們是同學,很丟你的臉?”她自然地嗔問。
問完,感覺有點不妥,忙說道,“我該去和編輯們開會了,再見!”
一摸臉,又是滾燙。
夏奕陽站在露台上,輕輕合上手機,不禁莞爾。
他從不擔心她會砸了節目,即使砸了,她應該知道,在他的眼裡,她永遠都是獨一無二的。
“奕陽,什麼電話,接這麼久?”江一樹蹙眉問道。
“哦,是同學。”他含笑坐下。坐在他上首的吳鋒拍拍他的肩,“奕陽,我那個創意,你認為如何?”
“我覺得很有深度,許多觀眾對明星們都如數家針,而對國防軍事領域這一塊都持有敬畏的心態,如果能把以前軍事上一些可以公開的隱秘從這樣將領們口中說出,一定很讓人震撼。”吳鋒是台里很著名的製片人,對夏奕陽也算是有知遇之恩。當年,就是他大膽啟用在海寧颱風中失蹤兩日後奇蹟生還的夏奕陽做新聞主播,許多人都認為不妥,他力排眾議。最近,他想在新聞頻道上一個訪談節目。
“名字怎樣?”
“《名流之約》,我感覺很貼主題,前期宣傳做得好,收視率會很高。節目準備放在哪個時段?”
吳鋒看著江一樹。
“這種節目適合十點過後,一切喧鬧結束,人能讓思緒沉澱下來時。”江一樹說。
“那就首播放在晚上十點半,一周一次,奕陽你來主持。”
夏奕陽笑道:“我對軍事完全是個外行,怕是要給我時間好好準備下。”
“你從來不會讓我失望。明天,我把一些資料送到你辦公室。來,為我們的《名流之約》乾杯。”吳鋒豪氣地向兩人舉起了酒杯。
吃完出來,月上中天,夜風輕拂,三人都有點微醺。“我送吳主任,你自己能開車嗎?”江一樹抬手讓小弟把車開過來。
吳鋒揮揮手,先上車等候。
夏奕陽挽起衣袖看時間,“我吹會風,等酒氣散了,我再走。”
“喂,”江一樹突然揪住夏奕陽的衣襟,把他拉到一邊,“你小子嘴巴真嚴實呀,從愛丁堡回來時,臉陰得我們誰都不敢和你搭話,這才兩個月多,你就把她從愛丁堡騙回國了。幹嗎住你對面,兩個人一間公寓,不好嗎?”
“你見過她了?”夏奕陽拍開他的手,俊眉輕挑。
“你拉我到你那喝酒,我回家時恰巧在門口碰到。在廣院時,記得她是個小不點,尾巴似的跟在邊城……嘿,她可比從前漂亮多了。我到家後才想起她是誰。”江一樹不自在地聳了下肩,從眼帘下方悄悄打量夏奕陽。
夏奕陽神色如常,他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笑道:“不管是從前的小不點,還是今天的時尚女子,她骨子裡的東西一點都沒變。”
江一樹受不了的撇嘴,“你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你向她挑明了嗎?”
“吳主任在等你呢!”
“你這小子,過河拆橋,想當初,是誰給你弄到地址的?”江一樹瞪了瞪他,但也體貼地沒追問下去。
他了解夏奕陽,沒有十成的把握,他是不會開口表白的。這小子的情路艱難呀,他表示嚴重的同情。
時間掐得很準,剛到電台門口不一會,葉楓就背著包從裡面出來了。他按了下喇叭,她下意識地看過來,發現是他的車,笑著跑過來,“你今天回家晚嘍。呃,你喝酒了?”
車門一開,她嗅到他身上淺淺的酒氣。
“和製片人一塊吃飯,我就喝了一杯清酒,還好,在我的承受範圍之內。”他接過她的包,放進后座。
“那也是喝了,如果讓警察測到,你這個大主播明天該上頭條新聞了。”她皺起眉頭。
“那怎麼辦?”他摸摸鼻子笑,這個時間路上還有警察巡視嗎?“把車扔這兒,我們打車回公寓?”
“我來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