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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迴轉身,看見我,臉色稍緩,我問:“沒事吧?”
“沒事。”他走過來輕輕擁抱我:“睡好了嗎?”
“睡好了。”
“我得走了,10點的飛機,北京這邊愛堵車。”他邊說邊走進了浴室。
我鬱悶地躺倒在那堆還存有體溫的被褥中,留戀不已。
他走出來,俯身看我:“不高興了?”
“嗯。”
“捨不得了?”
“嗯。”
“下次我們再去別的地方,去遠一點,去久一點,好嗎?”他哄我。
“嗯。”
“走吧,吃早飯去,我要去機場了。”他將我從床上拖起,擁著我走出了房間。
(三十八)
餐廳在二樓,窗明几淨,陽光充沛,早餐品種異常豐富。我胃口大開,端著個盤子左拿右揀,堆成小山。此時轉頭找人,林啟正已坐在靠窗的桌前,喝著咖啡。
我走過去,見他面前只有咖啡杯。“為什麼不吃東西?”我問。
“沒有胃口,喝點咖啡就行了。”他答。
“那不行,好歹吃點東西,我去幫你夾。”我放下手中的盤子,準備轉身。
他牽住我的手:“不用,別浪費,你自己吃吧。”
我看他,他的表情很認真。以我的心情,真想無論如何塞點東西進他的嘴裡,但他的態度,讓人沒有反對的餘地。
我只能坐下來,好胃口也打了折扣。
他啜著咖啡,望著窗外,滿腹心事。
“有什麼事情嗎?”我問。
他回神看我,答:“沒事,早餐味道怎麼樣?”
“不錯,你要不要吃一點?”我繼續遊說。
“謝謝,不用了,你多吃點。”他說完,又望向遠處,開始思考。手裡的手機,不停地開開關關。
我吃到無聊至極。十分鐘後,忍不住重提舊話題:“出什麼事啦,你好像很擔心的樣子?”
他的思緒又被我拉了回來,但他好脾氣地答:“沒什麼,公司的事情。”
“或者你可以說出來,我們討論一下,你們公司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點啊。”
他看著我,猶豫了幾秒鐘,說:“我爸要讓我哥哥林啟重回到公司任財務部總監,我一直反對,但看樣子還是改變不了我爸的心意。”
“他不是曾經挪用過公司的錢嗎?”我問
“你知道這件事?”
“聽說過。”
“所以,我堅決不同意他回財務部,根本沒有辦法監管他,誰知道他會不會幹出同樣的事來!”
“你爸爸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前科,為什麼還堅持用他?”
“他是長子,他的母親還在,日日找我父親,要讓她兒子出人頭地。”
啟正的話突然讓我有些心酸,別人的母親還在,還可以為了兒子去出頭去爭取,而他,只能靠自己。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鼓勵道:“沒關係,你是副總裁,比他大,盯他盯緊點,找到機會再下手‘卡’。”我另一隻手做了個斬首的動作。
我的表現讓他露出一絲笑容,他反過手來握住我的手:“鄒雨,我知道我說這些話沒有意義,但我確實想說,繼承致林的家業是我的理想,我不能放棄,但是和你在一起是我的心愿,我也希望實現。所以,委屈你,耐心地等我,等我站穩腳跟,我一定會……”他突然停頓了下來,仿佛有話難以啟齒。
“你會離了婚,再和我結婚。”我把他不敢說的話順暢地說了出來。
他有些侷促,但表情堅定地點了點頭。
“如果到時候我沒有結婚,我會考慮你的提議。”我正兒八經地回答。
聽到我的話,他笑起來,眼角淺淺的魚尾紋,讓他多了幾分感性。他湊近些,低聲說:“愛過我的女人,不會再愛別人了。”
我用手輕拍他面頰:“別刺激我,小心我去試一試。”
他將我兩隻手都握在掌心,微笑著,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給你機會。”
我看著他,忽然從他眼裡看到強悍的意味,這是我在別人眼中看不到的霸氣。林啟正,一個向著權勢頂峰努力的人,終不是普通的男人。即使他會焦慮,即使他會彷徨,但他依舊會想方設法將一切掌控在手中。
他的電話響了,他瞄了一眼號碼,鬆開我的手,說:“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然後他起身,走到了餐廳外的陽台上,才將電話放到耳邊。
我坐在桌前,雖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是可以清楚看見他的表情,他的口型。他在說英語,斷斷續續地,沒有重點的,眼角眉稍間或露出溫柔的表情。
是和一個女人吧?是和那個即將嫁給他的女人吧?我在心裡暗自揣測。和我通電話時,也有這麼溫柔的表情嗎?還是會更甜蜜?會笑得更開心?
我一直努力想要忘記那個即將到來的十月,但是,忘記,不代表它不會來臨。
仿佛過了許久,他才回到座位上。
“吃好了嗎?我要走了。”他催促我。
我直直地望著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你定在什麼時候結婚?”
他楞住了,思忖良久,困難地回答:“十月十八號。”
“哦,在哪邊?”我問。
“什麼哪邊?”他反問。
“在哪邊辦酒?”
“沒有宴席,只是登記。”
“哦,我本還想打個大紅包呢。”我想開個玩笑,但聽起來醋意濃濃。
“鄒雨。”他再度緊握我的手,深深地看著我:“我和你之間,與這件事沒關係。你不要去想它,OK?”
我努力露出輕鬆的笑容,朝他點點頭,說:“是,我只是隨口問問。走吧,你要遲到了。”
把他送上車,再看著車駛離酒店,我的心,有了些落寞的情緒。
回到房間,他昨日穿過的衣服還搭在沙發上,富家子的奢侈終究與眾不同,他沒有行李,昨晚在樓下的專賣店從頭買到腳,然後,所有換下的衣服隨手丟棄。我呆呆地靠在沙發上,頭枕著他的衣服,衣服散發著我所熟悉的樹林的清香,還夾雜著昨晚的紅酒和香菸,就像夢一樣。
“愛過我的女人,不會再愛別人了。”他說的話在腦中迴響。我原以為,我可以掌控這場感情,但是,也許真如他所言,這場愛,遠比我想像得更糾纏更無奈,而我,已是泥足深陷,欲罷不能了。
雖然他交待酒店將房間留到我離開北京那一天,但是,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間,又豈是我們這種打工一族長留之地。我退了房,拖著行李回到了顧問公司的宿舍。他換下來的衣服我捨不得丟,一併拖了去。晚上,我把它們洗乾淨,晾在了房間外的陽台上。淺灰色的衫衣,在風中搖擺舞蹈,我坐在床邊,看到入神。
手機響,是他的電話。
“為什麼不住酒店?”他劈頭就問。
“不方便。”我答。
“我已通知酒店為你準備一台車。”
“不用,我住在公司這裡挺好,挺習慣。”
“是嗎?我想酒店住著舒服一些。”
“謝謝。還有,你的衣服我沒丟,洗乾淨了,回去帶給你。”
“好啊。從來沒有女人幫我洗過衣服。”
“難不成你自己洗?”
“都是傭人、鐘點工洗。”
“那不是女人嗎?”我抓到把柄。
“哦,更正,從來沒有心愛的女人幫我洗過衣服。”他忙說。
“是從來沒有心愛的女人?還是從來沒有洗過衣服?你要說清楚。”
“和律師說話可真費勁。是除了你以外,從來沒有心愛的女人,更別說洗衣服了。滿意嗎?”
“還行。在我的啟發下,邏輯嚴謹一些了。”
他在電話那頭笑,我竟有些欣慰,和我通電話,他想必是笑得更多。
“啟正。”我喊他的名字,仿佛這是我的特權。
“是。”他回應我。
“我看見你的衣服在風裡面跳舞,下次你帶我去跳舞吧?”
“好,下次我帶你去歐洲,去巴黎,去倫敦,去維也納,去威尼斯,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跳,好不好?”
“好。”
“鄒雨……”換他喊我的名字。
“嗯?”
“要開心好嗎?不想看到你因為我變得不開心。”
“好。”
“早點回來。”他叮囑道。
我合上電話,繼續望著那件跳舞的襯衫,心想,去歐洲跳舞,真美啊,可是,真想在中國跳,在大街上跳,在全都是熟人的PARTY上跳,那才是我最盼望的。
(三十九)
我在北京一呆就是五天,歸心似箭,無奈調解總是費時費力,迂迴曲折,難以迅速了結。以致於後來為了撮合雙方達成協議,我開始做自己一方的工作。
林啟正的電話倒是常有,但往往極短,他的忙碌,不是我能設想。而我,從不主動打電話給他,或許是心虛吧,生怕會令他在不適當的場合感到侷促。
走之前的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我坐公司的車去法院參加證據質證會。車開在半道上,突然小巷裡躥出一輛自行車,司機緊急剎車,幸好沒有撞上。師傅搖下窗玻璃,對著那人用京腔破口大罵。
我的手腕因為用力撐住前面的座椅而抵到生疼,突然間,回憶起那個暴雨的傍晚,曾經坐在林啟正的車上,遇見同樣的事情。想起了他在雨中混身濕透的樣子,想起了與他共撐一傘的片刻,想起了他當時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了我和他之間,那麼強烈的吸引與抗拒,一時間,思念變得格外炙熱,我耐不住,竟壯著膽撥通了他的電話,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或許,是個驚喜。
“餵……”他的聲音很清晰,但背景嘈雜,仿佛有人在大聲講話。
“餵……”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也只好回了一聲。
“有事嗎?”他的話很官方,完全沒有感情色彩。
“沒什麼事。”我只好答。
“我在開會,待會再和你聯繫。”他說。
“好。”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