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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意示威似地著一本打開的字典遠遠地指給老師看。

    「我並不是愛面子不肯認錯。」胸部肥大的劉老師對馬林生申明。「我是為了能把課講下去,不能因為我倆的爭論耽誤其他幾十位同學的寶貴學習時間,當時課堂已經有些亂了。」

    同學們交頭接耳、嘻嘻哈哈,課堂上一片嗡嗡的低語聲。

    一部分同學繼續看著老師,不少同學扭過臉笑嘻嘻地看馬銳。

    「有的同學就是愛顯示自己,好像自己比誰都聰明。你真懂了麼?你要真的全懂了那你還坐在我這兒幹嗎?不要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眨著誰都不如你,這種自以為是自以為了不起的態度老師最不喜歡,這種人將來沒什麼出版!」

    「老師,到底誰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又最愛顯示自己?」

    馬銳笑著大聲說。

    接下來就變成兩個人面對面互相點著名的交鋒,步升級。

    「馬銳,你不願意聽講,你可以出去!」

    「我為什麼要出去?我沒有不願意聽講,是希望你講得更好一點。」

    「你出去,我現在請你出去,馬銳同學!」  

    「我不出去,我有權利坐在課堂里,劉桂珍老師——我交了學費。」

    「如果你不出,這堂課我就不講了,同學們,你們這堂課無法上下原因完全在馬銳,你們是想氫課繼續上下去呢還是聽任馬銳一個攪得你們誰都無法上課?」

    「我們聽任馬銳攪得我們誰都無法上課。」一個調皮的男生回答。

    全班哄堂大笑。

    「你不講課是因為你沒有能力講下去了。像你這種水平不講也好。講也誤人子弟。」馬銳在鬨笑中添油加醋地說。

    「聽聽,狂成什麼樣兒?」劉桂珍恨恨地對馬林生說,「這樣下去還得了?」

    此刻的劉老師已是氣急敗壞,她竭力用蓋過全喧囂的高音尖叫:

    「班幹部,班幹部站出來!班幹部在哪兒?維持一下秩序。」

    在她猶如蜂蜇般不停的尖叫聲中,坐在靠牆那排座位的夏青不情願地站起來,用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的聲音對笑鬧的全班同學說:

    「你們別鬧了。」

    她的聲音幾乎被一陣更大的笑聲淹沒了。一些孩子在暗中跺腳,拍打課桌底板,教室像一間木工房似的迴蕩著各種嘈雜的聲響。  

    似乎為了不被同學們劃為異類抑或是對馬銳抱有同情,夏青對這片混亂場面妥赤地笑了笑,「這個班歷來是全年紀紀律最差的班,班幹部軟弱、渙散、起不到帶頭作用。甚至有時還對落後同學隨聲附和,不敢挺身而出同不良的傾向作鬥爭,造成歪風邪氣占上風。」劉桂珍大的胸部一起一伏,幾星唾沫濺到了馬林生臉上,她掃了眼耷頭坐在一邊的馬銳,「就是有那麼幾個害群之馬。」

    劉桂珍抱起講義紫漲著驗衝出教室,肋幫子上的肉因為憤怒哆嗦著如同受到一陣陣電擊。

    當然,這場課堂騷亂的結果,就是威嚴的,人見人怕的教導主任親自出馬,把馬銳和那個幫了一句腔對騷亂的擴大起了推波助瀾作用的男生帶離了現場,恢復了教室秩序。

    更嚴重的事情在後面。

    本來這件事並沒有引起全體老師的義憤。在這個普通的不在重點之列的胡同學校內,這類課堂糾紛是天天都有,司空見慣的。這還不是最惡劣的,上星期另一個班的男生還曾經在老師轉過身在黑板上寫字時從後面用彈弓向老師she擊。

    馬銳和另一個男生被揪到老師辦公室的最初,其他老師並沒有介入,爭論基本上局限於劉桂珍與馬銳之間。連教導主任那時也不過是扮演一個略帶傾向性的促裁人的角色,主要是聽取雙方陳述。後來,爭執愈來愈激烈,雙方各不相讓。馬銳堅持老師那個字確實念錯了,他提出糾正無可厚非,只因老師堅不認錯交旁敲側擊以攆出教室相威脅才造成後來的大亂。  

    而劉桂珍則一口咬定馬銳從一開始就是別有用心,有意製造事端,並在老師的再三忍讓下步步進逼、得寸進尺,公然當著全班同學對老師採取極不恭敬的態度,幾次打斷老師的講課,以至釀成後來不可收拾的局面。大概雙方的言詞彼地的已激烈到一定程度,劉桂珍似覺輔以手勢的必要,於是發生了一些推操。肯定是很輕的,與施毫不沾邊至多只說明對方欲辯無言的焦躁和惱火。但這時,馬銳說了一句至yín至穢的話:「你怎麼跟潑婦似的?」

    「潑婦,你知道什麼是潑婦麼?」教導主任正兒八經的問聽著無動於衷的馬林生。

    「大概是指很厲害的女人。」

    「不對,很多人都不了解這個詞的完整含義,教導主任頗有幾人分炫耀地說,」潑婦除了形容這個女人很厲害很不講理同時還含有這個女人作風很不正派在上面亂搞的意思。「

    顯然,這一不負責任的詆毀和控不僅使一向清白的劉老師一怒沖天,同時也激怒了所有在場的和劉桂珍同親年齡同樣身份的婦女們,這無異於是對女老師這種特別需要尊重特別需要與高聯繫在一起的女性的集體侮辱。

    後來發生了什麼,沒人再對馬林生述說。明擺著,婦女們制服這個喜歡逞能的男孩兒,作為政策的一種體現,她們從輕發落、放走了那個態度好的男孩兒,而把這個過分猖狂的從嚴對象一直扣著等到他父親到來再會商懲罰措施。  

    「你,你怎麼能幹出這種事?」馬林生驀地發現老師們已停止了控訴,一個具直勾勾地盯著他,等待他的反應,他不失時機地叫起來,臉上帶著像這他這種角色此時應有的義憤。

    「立刻向讓劉老師道歉,誠懇地道歉,請求原諒!」他指著馬銳喝令道。

    「我已經道過歉了,」馬銳爺臉看著牆,低聲說。

    「其實,我倒不需要他給我道歉。作為老師,受點氣受點委屈沒什麼,慣了,誰讓我是老師的。」

    劉桂珍說到這裡眼圈紅了,緊繃著嘴,片刻後看著馬銳說:

    「老師是替你擔心,你要培養自己什麼品質?長大要當個什麼樣的人?你才這么小,可你瞧瞧你身上學了多少毛病:驕傲自大,張口罵人,不尊重老師,不尊重老師你還會尊重什麼人?欺負比你弱的同學和女同學,在班裡拉幫結派,煽風點火,挑動同學間的對立同學和老師的對立,發牢騷說怪話你你你還像個學生……」

    「我沒有」馬銳竭力忍著淚,分辯道。

    「還沒有!還嘴硬!」劉桂珍抻著脖子逼視馬銳,「事實俱在,哪天在哪兒和誰一條條都給你記著呢——該讓你爸爸知道了!」

    馬林生此時只有低聲下氣份兒,他連連向劉桂珍道著歉,對所有老師賠著笑,惟怒視馬銳以示他無論感情和理智上都是站在校方一邊同仇亂愾。  

    「對不起,對不起劉老師,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你孩子的這個問題是非常嚴重的。」教導主任以代表校的權威口吻對馬林生說,「我們學校還從來沒發生過這類問題,我們學校的校風校紀一向是很好的……」

    你算了吧!馬林生心想,貴校婦生的聚眾鬥毆還少麼?上個月幾個學生和外校學生打架還動了刀子,不是把派出所的人都召來了麼?

    ……所以我們對這件事不會輕易放過。已經告訴馬銳同學了,讓他回寫檢查、檢查交到教導處,在檢查沒有通過之前,先不能來上課。「

    「我回家一定督促他把檢查寫好,寫深刻。」馬林生再三表示狀極宙痛。

    「除了寫檢查,學校還要考慮難馬銳同學處分,處分輕重要看馬銳同學檢討的深刻程度,對錯誤的認識程度,但處分是一定要給的,這點請家長要有個精神準備。」

    「如果認識得好檢討得深刻,處分能不能不難?咱們得為孩子前途著想。」馬林生懇切地說。

    「不給處分是不可能的。」教導主任抓搖頭,「這事在全校的影響太壞了,教師們聽說都氣炸了,說這樣的學生不給處分她們就不幹了,寒心吶……」  

    教導主任抬起頭鏡片閃閃地看了眼馬林生,「這也是為他前途著想,對他負責,讓他牢主憶這次錯誤的教訓,受個處分不要緊嘛,好好表現將來還是可以撤銷的嘛,好啦,現在你可以把孩子領回去了。記著明天把檢查交來。」

    教導主任揮揮手就像交通警終於開恩示意聲音的騎車人可以走了。

    馬林生在帶馬銳離開老師辦公室時對那位劉桂珍老師有了一個粗淺的印象:她像一個家庭婦女一樣既容易被激怒又容易得到滿足。

    「還沒吃午飯吧?先去吃飯。」

    在跟著爸爸回家的路上,馬銳始終保持著一份與其年齡不大相稱的堅忍和麻木,但馬林生這一句話便使他的眼淚嘩嘩流了下來。

    他們走進了一家小飯鋪,馬林生給兒子要了半斤機制餅子。在吃餅子的全過程中,馬銳一直低著頭不的輟潤,捏筷子的手因為軍峰顫拉幾乎夾不住滑溜溜的餃子,他完全沒有了早先的驕矜,十足成了一個心頭籠罩著傷心,委屈和恐懼的孩子。

    孩子無聲飲泣的姿態所流露出的強烈痛苦,使同時在飯鋪里進食的顧客以及飯鋪的夥計紛紛抽來關注和憐憫的目光。

    如果這是另一個人,隨便什麼人,哪怕就是個不相干的醉漢,馬林生也會油然產生同情,起碼會軟下來,但這是他的兒子,一個闖了禍給他惹了麻煩而他必須對這後果承擔責任的小鬼。他能怎麼樣?任何溫情的表示都會使這個孩子受到錯誤的鼓勵,更深、更固執地堅持和陷入與老師的對立。他會把這頓飯當成一種慰問,一種讚許,他會為得到理解而感動,不能給他任何重新獲得立足之地的希望,必須使他認識到在這場力量懸殊的對峙中他只有屈服,按照對方的要求悔過這一條路可走,否則結果更壞,更無法承受。這不是個誰是誰非的問題。  

    馬林生嚴厲地盯著兒子,毫不為其所動,「快點吃!別哭哭啼啼的。你覺得你幹了什麼光榮的事!」

    父子倆回到家後的正式談話,基本是在一種審訊與呵斥充滿無情壓迫的氣氛下進行的,父親幾乎沒給兒子任何申辯和陳述事實的機會,調子是一開始定下的。

    「你說,你錯了沒有?」

    「……我錯了……可老師也有錯。」

    「先不要管別人,先說你自己,你錯錯在哪兒了?為什麼錯?」

    「我不該罵老師潑婦。我當時也是氣極了,她用勁推我,我也不知道那潑婦兩字有別的意思……」

    「你還氣極了?你把老師氣成那樣兒你還急了?你的錯是光罵老師麼?在這之前呢?」

    「在這之間我沒錯。我根本就不是故意氣她,她的確把那個字念錯了,我糾正她有什麼不對?」

    「你糾正她?你憑什麼糾正她?老師念錯了自己會改,用得著你去糾正她?」

    「可她當時自己根本沒意識到……」

    「當時沒到以後就不會意識到了?問題不在誰念錯了一個字,誰都會出錯,讓你念一篇課文你沒準比都錯得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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