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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成,你別給我添亂。我就喜歡現在這樣兒——你不許擅自更動東西的擺放順序。」

    「你不覺得齊阿姨特會理家麼?」

    「家庭婦女!」

    「可不家庭婦女怎麼著,你還想讓她是什麼?」

    「看來你對姓齊的印象還挺好?」

    「是不錯。長得又帶得出去,人也能幹,找媳婦有這兩樣兒還求什麼?」

    「既然你覺得她這麼好,那我把她留給你了。」

    「你這就不像話了。」馬銳削完蘋果,在邊坐下,「這是給你說媳婦兒。」

    馬林生把吃完的蘋果核兒往門後的簸箕那兒一扔,堂啷一聲。

    「我覺得你比我合適,愛情嘛,不管早晚,不分先後,我忍痛割愛。」

    「老馬,你今兒是怎麼啦?說話流里流氣的,這可不像你……跟你說正經的呢。」

    「是嗎?跟我說上級的?可我今兒還就相當會兒流氓。」

    馬銳嚴肅地望著爸爸,「怎麼,心裡不痛快?是不是又想起你那個小情人了,覺得對不住她?」

    馬林生本來是無知無覺,但經馬銳一說,倒有點覺得自己真是這麼想的,真有點覺得對不起S.是呵,如果她知道了自己背著她又去和齊懷遠鬼混,她一定會傷心死的,這也太無情無義了,應該稱之為背叛!

    馬林生像被說中心事似的垂下了頭,臉上流露痛苦、矛盾的神態。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既然已經友好地分手,活的腳步不能住頓。就是她,如果她真愛你的話,不也衷心地希望、祝願你今後幸福——她也不願意看到你現在這副痛苦沒著沒落的樣子。」

    「是是,她一定會這樣希望。」馬林生愈發沉溺溺於自設的規定情景之中,心中如萬箭鑽心。

    「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為了她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才對。「

    兒子的話令父親大為感動,但轉念一想,又覺荒唐,這是從何說起?蒼涼、悲慟之感頓時一掃而光。

    「你他媽的少跟我廢話!」

    「哎,你怎麼那流氓勁兒又上來了?我是一片好心——你說話別帶髒字兒呵。」

    馬林生站起來,又去拿了個蘋果,沒削皮便啃了一口,「我太累了,今兒一天我累得慌!飯也沒吃飽。」

    「要不要給你下點麵條?」

    「別啦,我先告你個壞消息吧。」馬林生喀哧喀哧咬著蘋果,「下禮拜,齊懷遠要到咱們家吃飯——一想這事我就煩。」

    「這怎麼是壞消息?這是好消息呀。也該讓人家到咱家來了。怎麼,你們已經進了一步?」

    「……趔趣著挪了一點。我不明白,你怎麼會喜歡齊懷遠這麼個娘們兒?她連我都指使得像個球兒似的團團轉。真過了門來你還能像現在這麼得意,跟我平起平坐的?人家小白菜是哭後娘怕娘,你可好,漢jian似的舉著小旗小看道歡迎。」

    「我這不是為你麼?你老一個人打光棍兒我也不落忍。」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我看你是沒人管著勒著難受,這責任我負得起來。」

    「你也嘗到管的挨的滋味兒了?」

    你還別美,我看她對你也是先禮後兵,到時候可別怨我不救你。「

    「她是你媳婦,對我不能怎麼著。」

    「哼哼,懂什麼叫無一倖免麼?她要是禍害,就是咱們全家的禍;她要是火炕,那咱倆就全以火炕里,你是她兒子的哥們兒也不管用。咱們爺兒倆,現在已經到了生死關頭。」

    馬林生自言自語,若有所思「她可說話就要來了,再不當機立斷生米可就自個了熟了。」

    「她跟你提在結婚的事了?」

    「提了。」馬林生斜眼看看兒子。「

    「你怎麼說?」

    「我還沒想好吶。」

    「甭對我介紹的對象不滿意,你自個找還不一定比這強呢,現在這狀況你也不是不知道,差不多可以說是沒好人——沒好女人。」

    「我們真是要結婚,你住哪兒?」馬林生問兒子。

    「我不住這兒。」兒子沉著地說。

    「你得搬到外屋來和鐵軍同住,那這屋裡可就窄了,要不你就去住小廚房讓鐵軍住外屋。

    「她家不還有房麼?」

    「對對,倒是可以往一塊兒換換,要不然就先住她家,她家房寬,多咱倆也不礙的。」

    「到時候再說吧。」

    「沒時候啦,這就到了。她下禮拜來就商量這事了。」

    「那我告你,我可不搬,我還住咱的老家,你可以分個人過去住。」

    「那怎麼成?不成的,你還太小,一個人住你就是能照顧自己我也不放心呀,賊聽說了還不全來?」

    「我不是一個人住,你過去可以把鐵軍換過來,我們倆住一塊你們倆住一塊兒。」

    「你們倆加在一起她是孩子。」馬林生驀地瓜過來兒子的用意,頓時氣得語不成調,「嗯,這是你們倆早計劃好的吧?」

    「這不是挺合理的?大家都方便,省得前夫前妻的孩子關係不好處。」

    「你他媽是不是早就想把我嫁出去,好霸占我的房產?」馬林生大吼。

    「你這是什麼話,把我說成什麼了?」馬銳的用意被揭穿,不禁也臉紅了。

    「這就你們倆誰策劃的,嗯?是不是你想出來的損招兒?

    從一開始就是有預有組織的?「

    「沒有,我們只不過是想讓你們新婚不受干擾……」

    「過去,你們老師說你陰臉,我還不信,現在我看你真是不像個學生,你,你,你真可以算得上詭計多端。」

    「哎呀,算了,你要不願意就算了,就當我沒說過。你不嫌煩,願意跟我們一起住,那就一起住好了。」

    馬銳轉身要走,被馬林生一把拉住。

    「你說說,我怎麼礙你的事了?你這麼嫌我多餘,非要攆出家門……而後快。」

    「爸,您怎麼這麼不開眼?」

    「我哪點做得不夠?你還要我怎麼做?可天下哪還有第二個爸爸像我這麼對你的……」

    「又來了,煩不煩呀。」馬銳翻著眼白看天花板,不耐煩地說,「渭人攆您,您自個怎麼心理這麼陰暗呀?就為一句話……」

    「一句話?你這句話讓寒心。」

    「好,那我收回。別鬧了,爸,已經很晚了讓鄰居聽見。

    沒人搞陰謀迫害您,不地是幾個安案中的一種,犯不上發這麼大火。累一天了,咱都洗了睡去吧。「

    馬銳再次掙脫欲走。

    「你可以走,你去睡吧。」馬林生在後面說,「但我必須告訴你,你明天就去學校告訴鐵軍,他媽和我的事就算吹了,讓他媽下禮拜不要來了,理由隨你怎麼說。」

    「這怎麼行,爸,」馬銳轉過身焦急地說,「這事和那事沒聯繫,您別因為我和鐵軍著火殃及他媽那池魚。」

    「怎麼,您還想包辦我的婚姻嗎?哼,她是池魚?就算她沒和你們串通一氣,經過這事,我也一百個看她不順眼。」

    「您不能意氣用事,鐵軍他媽確實不知情,她完全是無辜的。」

    「這麼說,你們確實是有預謀的?」

    「我不承認我們有預謀。不過是我們幾個在一起議論,要是我們中有誰有房能自己住就好了,這樣大家去玩也就能少愛點大人限制了。」

    「你想把我這兒變成黑窩子?做夢去吧!我拆了它不給你住。」

    「沒說你不好,跟你住彆扭,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讓你的美夢和那誰他媽見鬼去吧!」

    「你是不是有點看去理智了,爸爸?冷靜點,你這麼鑽牛角尖地想下去會把自己弄瘋的。」

    「滾,滾開我前兒的。

    「你照照鏡子,看自己是不是紅了眼。」馬銳想開句玩笑。「

    「啪——」馬林生一看耳刮子重重地扇到兒子臉上。

    馬銳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挨了打的半邊臉像膨脹發酵的麵團漸漸腫了起來。「

    看你可憐讓你幾分,你倒爬到頭上作踐起我來,上次是打,這次是騙、攆、罵,再不治你,你下回還不要了我命!「

    馬林生罵著罵著哭起來。

    馬銳也委屈地抽抽嗒嗒哭起來。 那天夜裡,父子倆的吵鬧持續到半夜,激烈的說話聲低一陣兒高一陣兒盪在小院裡,甚至傳到了寂靜無人的胡同外,終於驚動了鄰居。

    父子倆都顯得既傷心又委屈,邊哭邊可著嗓門歷數自己的苦心和對方的種種不是,一個大淚人兒一個淚人兒各自拿著手巾不住地擦眼睛。

    馬林生幾乎是從馬銳落糙時開始回顧,他如何給他餵奶、洗尿布,整夜不睡抱著他走來走去哄他。他發高燒出麻疹時他是如何心急如林深夜抱著他去醫院看急診,由於休息不夠身心數目瘁第二天上班照上竟一頭昏倒在十字街頭。這些年他又當爹又當媽犧牲了自己的全部愛好的業餘生活,像個長工似地為他辛苦勞累,逼著自己學會了做洗衣fèng補等全套娘們兒活計。特別是如今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主動放棄了自己的特權和地位,降低了身份,真正把他當作夥伴、朋友而不是一個無知的小孩來對待——這一切都是為什麼?他質問:

    「都是為了關」

    然後又自己給予回答:「不正為了讓你就活得更幸福,更無憂無慮?」

    轉而既是問兒子又是問自已:「我為做了這麼許多換來的又是什麼?」

    隨即泣不成聲,傷心得無以復加,任夏氏夫婦百般勸慰,仍泣噎不止。他滿腔悲憤地大聲詰問:

    「你還要我怎麼樣?我還要怎麼做才能使你滿意?莫非定要看到我肝腦塗地變成你的兒管你叫爸爸你才罷手?」

    哀莫大過於苦心孤詣不被善良,一腔企齒終成泡影。

    「你說我這麼做是想圖什麼嗎?」他拉著夏氏夫婦的手流著淚說,「你們也是做父母的,你們應該懂得我。我是想給自個製造個新派的好名聲麼?我不就是為了讓他,我的兒子不要像我這樣——篚之後不要成為我這樣的人,如此度過一生!」

    馬林生看著兒輕輕說:

    「我氫心窩子都掏給你了,可你還在笑……你太年輕了,這一切你得來太容易了,你根本不知道一點沒有時的滋味……也難怪,你怎麼會在乎呢?」

    馬銳開始一直在哭,後來看到夏青來了,便止住了淚,換了一臉冷笑。

    當父親歷數他為他所做的一切以他的忘恩負義時,他初還為自己辯解:我知道你為我作了許多犧牲吃了許多苦頭,我都記著呢並沒有忘也明白你做這一切是為我好。怎麼會記呢誰能忘得了父母的恩惠?

    父親的眼淚甚至幾次打動他,使他負疚。

    後來,這種歷數變成一種無休止的嘮叨,變成一種反覆強調的丑表功,一種意在使對方從道義上感到理虧從而突出自己高尚的肆無忌憚的自我表白和自我誇耀,馬銳不再僅僅為自己辯解了。

    他指出父親為他所做的一切再多也不能稱之為行俠仗義或無私奉獻。這一切他份內的事,應該做的任何嬰兒都不是自己要求出生的!因而撫養孩子使他們健康成長乃是父親的天職——否則那才是禽獸不如呢!同時也是一種刑文有名的罪行。你見哪個工人、農民做了他們的本職工作、盡了他們的本份譬如煉的鋼種了莊稼嚷嚷著要格外得到感謝?解放軍戰士在保衛祖國的戰鬥中英雄犧牲他們要求了什麼?什麼時候開始人們每做一件該做的事都要聽到一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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