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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煙看著他腳下的籃子,問道:“這是什麼?”
“薺菜。”
沈燁好奇地彎下腰看了看:“薺菜怎麼看著像是草啊。爸你去農村,就帶點這東西回來?”
沈兆言倦倦地在沙發上坐下,對林煙道:“拿到廚房去讓華姐晚上包點餃子吧。”
林煙把籃子提到了廚房。華姐正在準備晚飯,一聽晚上要吃餃子,便放下手裡的活計來擇薺菜。
林煙看著帶著泥巴的薺菜,皺著眉道:“野菜都是沒飯吃的時候才吃的玩意,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惦記著吃野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聲音並不大,但客廳里的沈兆言還是聽的一清二楚,瞬間臉色便冷了下來。
沈燁湊到他跟前問:“爸,農村有什麼好玩的嗎?”
“夏天可以下河撈魚,冬天可以抓野兔野雞。”
沈燁立刻興奮起來:“那我下回跟你一塊去。”
沈兆言隨口答了聲“好”,並不當真,因為他覺得自己可能都不會再回去。
餃子端上來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林煙餓得心裡窩火,吃著餃子也沒什麼特別的滋味。沈兆言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仿佛在品嘗著一種世間少有的美食,默然不語,認真沉迷。
林煙有種女人的直覺,覺得這一趟回鄉,他應該是觸動了一些她不知道的心事。
她和他做了十幾年的夫妻,他心裡的一些地方她一直走不進去,一開始她是不屑於,後來發現,就算他肯,她也無法理解,因為兩個人的出身雲泥之別。
這場回鄉之程就像是一個小石子投在萬頃碧波之中,倏忽便沒了影蹤。
沈兆言再次回到青山村,是第二年的暑假,新學校建成,鄉里請沈兆言回去剪彩。
沈兆言本不想去,但縣裡的教育局局長帶著鄉長和蔣成達等浩浩蕩蕩的七八個人盛情邀請,沈兆言無奈,決定帶著沈燁一起回去。
即將年滿十三歲的沈燁,正式步入了青春叛逆期,讓沈兆言頭疼不已。
沈兆言常常回憶自己的這個年紀,每天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好好學習,能離開青山村。窮困讓他連叛逆的時間都沒有。而沈燁,正是因為太過優越的生活條件,讓他衣食無憂,不知道何為珍惜和感恩,也不能理解沈兆言的期望,父子倆的關係史無前例的僵。而林煙在其中更是起著消極作用,只知道一味的縱容嬌慣。
沈燁身為獨子,身上寄託了沈兆言極大的希望,他希望君安集團可以在沈燁手中如日中天,發展擴大,但眼下的沈燁讓沈兆言十分失望,也很無奈。
沈兆言在商場翻雲覆雨,對兒子卻有些束手無策,苦口婆心和憶苦思甜對沈燁無效。那些苦難沒親身經歷過,無法深刻體會其中的艱辛,也無從找尋奮鬥的動力。
一籌莫展中,沈兆言無意間看到了一個“交換人生”的電視節目,觸動很大。
電視裡,一個十七歲的城市孩子和一個十六歲的農村孩子在暑假互相交換身份,去彼此的家庭生活了一個月,回來之後,那個城市的孩子變化特別大,知道體諒父母的艱辛,也懂得珍惜當下的生活。
沈兆言看完這個節目,心裡就開始思忖著,有機會也把沈燁送到農村去感受一下,如今剛好有這個機會回青山村,沈兆言便決定帶著沈燁同去,自然,他沒說出自己的目的。
林煙對這個決定很不高興,若是數年前,她必定發起大小姐脾氣,阻止沈兆言帶兒子回鄉。但隨著自己年歲見長和沈兆言名位的提升,她的脾氣在悄無聲息地收斂。沈兆言事業有成,風華正茂,舉手投足氣度非凡,而她離過婚,大他七歲,目前已經沒有任何優勢和自信可言。
有時候她偶爾控制不住發火,沈兆言一如當年不置一詞,但卻會一夜不歸。翌日再見,她便會覺得自己的氣勢無形中又弱了幾分,沈兆言從不和她爭吵,只是沉默,但就是這種沉默讓她一天一天的收斂了自己的驕縱。
沈燁從未去過鄉下,一聽沈兆言要帶他回老家,興奮不已。但他的新鮮好奇只維持了半個小時,當汽車在山路上顛簸,慢騰騰挪移的時候,他開始不耐煩,有種上了賊船沒有退路的感覺,苦熬了幾個小時車子終於到了青山村,鄉長等人一早知道沈兆言要來的消息,都等在舊學校的大門口。
沈燁跳下車的那一剎那,眼前的場景讓他大吃了一驚。這就是學校?一圈低矮的破圍牆圈起來的幾座破房子而已,沒有任何的體育設施,更別提籃球場游泳池,主席台竟然就是石頭堆起來的一個台子。
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學校,就在他驚詫錯愕的時候,一群人圍了上來,用一種他聽不懂的方言圍著父親開始熱情洋溢的說話,其中謝謝兩個字倒是接近普通話的發音,他勉強聽得懂。
很快,附近的一些小孩子聽見動靜來看熱鬧,他們拘謹的站在不遠處,用一種探究羨慕拘謹的目光看著沈兆言和沈燁等人。沈燁看了那些孩子一眼便不想再看,都髒的不像樣子,衣衫破爛,頭髮凌亂,居然有幾個孩子還光著腳,腳趾頭黑的瞧不出本色。
沈兆言敷衍著眾人的恭維,目光越過人群,看見了站在後頭的雲秋。
她穿著一件碎花的長袖襯衣,因為天氣熱,把袖子挽到了肘部,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臂,頭髮比去冬長了些,扎在腦後,越發顯得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