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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在這時忽然出聲道:“喔,這女粉絲挺漂亮啊!”
我也在那一刻看見了女生的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然季詩把人領到舞台中央後就又轉向了觀眾席,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女生的面容。
——學姐?!
畢業後我就再沒有過她的音訊,原來她早就回國了,也或者,只是臨時回國來聽LOTUS的演唱會?
原來她還喜歡LOTUS,那也一定還喜歡塞林格吧……
我看向舞台上方塞林格沒什麼反應的背影,這個沉默的貝斯手,足夠吸引人迷戀他很多年。
季詩和學姐說著什麼,我又想起那年夏天,我用著一副很舊的手機自帶的耳機聽著LOTUS的歌,那是在學校的食堂,學姐在我對面坐下,我猛然認出這是在校慶上表演過古箏的女孩。想要假裝鎮靜地接著吃自己的飯卻不成功,就像中二少年忽然被擊中了軟肋。學姐見我在聽LOTUS的出道專輯,就和我聊了兩句,問我LOTUS中最喜歡誰,我那時說不上來,就說都喜歡。
“總有一個特別喜歡的吧?”她笑著問。
我好像一個被考了八級漢語的人一樣無法作答,然後她的同學坐到她旁邊,當時對話就這樣不清不楚地結束了。
後來我們又進行過同樣的對話,這次我再沒像從前一樣被問個啞巴,我反問:“你呢,最喜歡誰?”她好像就等著我發問似的,毫不猶豫地說了塞林格的名字。我問為什麼,因為他長得帥嗎?心裡還有小小的叛逆作祟,塞林格身上的那份很獨特的帥氣,是當年的我不管怎麼偽裝都學不來的。學姐說你聽他的貝斯線不會很振奮嗎?我那時的表情一定比白紙還茫然,學姐笑著說你的耳機太爛啦,她將左耳的耳塞遞給我,極好的音響效果讓我第一次聽見了那條翻滾的貝斯線,仿佛被打開了新世界。
我一直以為只是旋律好聽的LOTUS的搖滾,原來還有這樣的震動,我一直以為像霧一樣糊得看不清面目的重低音,原來看清楚後也可以這麼美。那首歌就是《1729》,充滿數學和美術一樣美感的抒情搖滾。
而我一直以為只是徒有其表的帥氣的貝斯手,了解以後才知道,酷得叫人髮指。
舞台上,季詩問學姐想要誰的擁抱時,學姐用緊張到有些打不開的嗓子,對著話筒說:“想要貝斯手一個擁抱。”
季詩就揶揄:“哪個貝斯手啊?這邊不只一個貝斯手啊,樂池後面還有呢!”
全場都笑起來,上方樂池的樂手們都在揮手。
學姐扭頭,越過季詩的肩膀往這邊看來,依然有些打不開的嗓音說著:“就那邊,一米八六的那個。”
她說一米八六的那個,我仿佛能get到她的心情,好像塞林格是不能說出口的名字。
場內笑聲口哨聲不斷,季詩可憐兮兮地指著自己:“我的呢,不要嗎?”
全場都在喊“要——”
學姐問不是只能要一個嗎?季詩很受傷地說你這是非要塞林格的不可啊!
歌迷們亂七八糟地喊著話,季詩就說好吧我這個算贈品!
學姐笑著接受了季詩這個作為贈品的擁抱。
然後就該是作為正經獎品的擁抱了。
在後台通道下,仰著頭也只能看見塞林格的背影,他取下貝斯走到場中央,一切就像慢鏡頭,我看著這兩個人互相走近,最終塞林格的背影完全遮住了學姐,那寬而修長的背向下俯去,這是個很完美的擁抱,完整又嚴實,帶著他的氣息和汗水。
我耳邊仿佛還能聽見高中時學姐的聲音,她那時的聲音和現在並沒有不同,她用不同的語氣念著塞林格的名字,令她快樂的“塞林格”,令她激動的“塞林格”,令她迷戀的“塞林格”,令她心痛的“塞林格”……那麼多個“塞林格”,這三個字在我耳邊千變萬化地響了一整個夏天,會不會就是在那個時候,已經註定我會喜歡上這三個字。
這個充滿塞林格風格的擁抱帶來粉絲們羨慕的尖叫。
那個時候的我和學姐,怎麼能想到未來會有一天,我們和那個不愛講話的貝斯手出現在同一個空間裡,不足十米的距離,他們在上面,我在下面,這麼多年過去,我們不再喜歡彼此,卻都還喜歡著他,像中了名為塞林格的魔咒,還祈禱念咒之人永不停下。
激動的笑笑一把捏住海哥的手臂,也捏住了我的。她以前只會逮著海哥捏,現在是因為真的激動吧,那個擁抱讓塞林格的粉絲都沒法不激動。印象中塞林格只給過兩個粉絲擁抱,一次是在慈善歌友會上,那次他身上還掛著貝斯,只是單手摟了摟粉絲,這次是五周年的紀念禮物,所以他雙手抱住了對方。非常認真,鄭重,像塞林格。
我手臂都被笑笑捏痛了,卻痛得痛快,好像心尖也被人掐著,陣陣發疼。
塞林格放開了學姐,我看見她低頭拭淚,那一刻仿佛被這樣擁抱過的人是我,眼眶也跟著滾燙。
學姐,這麼多年了,你也一定聽過他不少緋聞,看過他被狗仔跟蹤偷拍,知道他的那些缺點,還是不可救藥地迷戀,塞林格,他仿佛就是搖滾的化身,我們都知道搖滾的世界並不完美,有那麼多黑暗面,卻又在歌聲中掙扎著嚮往光明。
我想起LOTUS有一次去殘障兒童中心看望孩子們,有一個看不見又聽不見的孩子,很難與人相處,因為無法溝通導致男孩的情緒很容易不穩定,塞林格和男孩坐在那邊玩沙盤遊戲,我本有些擔心,但畫面卻出奇地和諧,因為兩個人都很安靜,他們配合得甚至有些默契,塞林格雙手堆積出沙丘,男孩就在上面種上一棵樹。男孩也有因為溝通不了而變得急躁時,眼看抬手就要掃掉沙盤上的布置,塞林格就握住對方的手,他握得強而有力,卻又很是溫柔,帶著男孩的手去摸沙盤中央,他在沙盤中央劃出了一條河流,沙子穿過男孩的手背,那些深淺不一的美好弧線仿佛有魔力,讓男孩又恢復了平靜。
阿嵐時常說他不懂塞林格,看見塞林格那些緋聞,也看見他和孩子們玩耍,說:“塞英俊我真是搞不懂你,你怎麼有時候看起來好像很污,有時候又感覺特別正直?”
我那時心想,他就是這種矛盾體啊。現在我想那不僅如此。
因為他是麥田裡的守望者。直面黑暗,背脊上卻背著所有陽光。
“遲南?”海哥在問我,“不會吧,笑笑就算了,你怎麼也激動成這樣?”
是啊我太激動了,這世上有幾個人能遇到這樣的巧合?我說:“那個女生是我高中學姐,我是因為她才喜歡上LOTUS的。”
我沒能控制住語氣,我居然哽咽了。
笑笑和海哥都不可思議地看著我,良久,笑笑感慨著說:“天哪……這種感覺好棒啊!”
——
二十首歌結束,現場歌迷的安可聲一聲比一聲響亮,LOTUS五人從舞台上下來,後台我們已經準備好水、毛巾,以及最重要的安可要換的團服。塞林格脫了黑色的機車馬甲,又抬手脫了裡面的白色長袖T恤,一旁的海哥趕緊把視線轉開了。壓根不用轉頭,他裡面還穿著白色的背心。脫下那件白T恤時銀色的狗牌吊墜從胸口一震落下來,我還沒看清,塞林格就接過我手裡的黑色團服,飛快地換上了,從始至終我就瞧見一晃而過的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