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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CD拿給阿嵐簽名時連海哥都很驚奇:“哇,這張專輯不是已經絕版了嗎,你送誰送這麼貴的絕版CD啊?”
“不是……”
我想說不是我買的,手機突然在兜里震了一下,只見上面是塞林格發來的——別說是我給你的。我下意識回頭,他貓著背坐在沙發上,一隻手撐著下巴,一隻手舉著手機,像在專心看視頻,目不斜視,無動於衷。
海哥還在等我回答,我把手機揣了回去,說:“這張是我自己的。”
阿嵐猛抬頭:“哈?你自己的你捨得送?你還是不是我們的粉絲啊?!塞英俊我太失望了,你看看你,不潔身自好,你迷弟都變節了啊!!”
我心裡哭笑不得,變節這種事,得等下輩子,他不是塞林格的時候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吧。
第二天就要飛那霸了,晚上我特意去了料理店,吃飯的時候問了老闆一些沖繩的風土人情,聊起自己的家鄉,老闆變得像個小孩子,嘰里呱啦說了快一個鐘頭,說了從爺爺輩傳下來的蛇皮三弦琴,慶生時喝的泡盛酒,說了美軍基地外高高的鐵絲網,有戰鬥機掠過的藍色天空,還有海邊的紅色瞭望台……最後露出一個苦笑:“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這個時代什麼都變得很快,我說的那些東西,你多半都看不到了。”
老闆的生日剛好是我們從沖繩回來後的第二天,我計劃把專輯留到那時再送,說不定還能給他帶點老家的小禮品,他沒說自己為什麼這麼多年沒有回去過,我料想他一定是有不能回去的原因。可是他口中的那個胸無大志,慵懶閒散的少年時代,竟然有種迷之魅力,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去沖繩,看看那些他曾經赤腳奔跑過的白色沙灘和甘蔗林了。和LOTUS一起,和塞林格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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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機場那天,阿嵐刷著手機,找到了亞洲搖滾新勢力音樂節的前九屆獲獎名單,越看越不服氣:“憑什麼都是老樂隊得獎啊,太不公平了,銷量,傳唱度,實力,影響力,我們差哪兒了?就算季詩的唱功是短板,咱們不是還有你和塞英俊這樣高得如艾菲爾鐵塔的長板嗎?”
笑笑神經敏感地往後瞄了一眼,一臉“還好主子去洗手間了”的萬幸。
石頭哥嗤之以鼻,說狂妄。
“我狂妄?”阿嵐轉向一旁玩《節奏大師》的塞林格,“英俊你也很不甘心吧?咱們又不比誰差,就算不拿最佳樂隊,最佳專輯、最佳單曲什麼的總得給個盼頭吧!要不然回回去參加這個頒獎,都是給別人鼓掌做陪襯,你們真的不覺得尷尬嗎?”
“不覺得,”塞林格說,“我暫時還不想拿那個獎。”
適時某個金髮美女經過,阿嵐一邊扭頭一邊挑高嗓門道:“What?!Why?”
塞林格瞄著走神的阿嵐:“和談戀愛一樣,太容易追到手的就不會珍惜。”
阿嵐收回了被美女牽走的視線,好一會兒沒說話,半晌才問:“那萬一你一輩子都得不到那個獎呢?”
“那也不錯,”塞林格收起手機,“我會把這個遺憾記一輩子。”
——
班機延誤,原本下午四點的飛機,現在太陽已經快下山了,石頭哥和季詩他們在貴賓室里打牌,塞林格不在。我走出貴賓室,遠方停機坪上的天空夕陽如火,那台國產立式鋼琴還放在航站樓一樓,只是已經不像大半年前那樣,被那麼多人新奇地圍著了。我找到了趴在二樓欄杆後打量鋼琴的塞林格,忍不住問:“林賽哥,還要我去替你彈彈嗎?”
塞林格搖搖頭:“不用了。那鋼琴很久沒調過了。”
我們站這兒這段時間並沒有人去彈鋼琴,只有個小女孩在上面隨手按了兩下,就被父母牽走了,琴音夾在人聲和廣播聲中,其實我壓根聽不見,更無從判斷那幾個音有沒有變得荒腔走板。
我對這個人的好奇心又開始發酵:“林賽哥,你真的不想拿那個獎嗎?”
塞林格看著鋼琴,抿了抿嘴唇:“你有沒有過這種想法,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想保持距離。”
“嗯,”有過,“怕自己配不上它。”說完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也把胳膊搭在了欄杆上,像在模仿他的動作,我像一個露了馬腳的人,又把手收了回來。
塞林格側頭看我:“我以為你會說怕幻滅。”
“以前是怕幻滅,”我說,“但後來就想通了,會怕幻滅說明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喜歡,真的喜歡,再多瑕疵也幻滅不了。”
有再多瑕疵又如何,人們會因為月亮上滿是隕石坑而停止在黑夜裡仰望它嗎?
“舉個例子,”塞林格說,“好比如我嗎?”
——
那天如果不是中途遇到認出塞林格的粉絲,被拉著合了一波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吧。
笑著說“是啊林賽哥,我是你的腦殘粉啊”,這樣四兩撥千斤的話,好像已經無法心無芥蒂地說出來了,更糟糕的是,我總會想他是不是已經對我有了某種看法,他是不是也曾經說過這樣似是而非的話,然後緊跟著就看穿了孫思怡,以及他的第一任助理。
塞林格為什麼想要一個男助理,我一直都記得,最近也一直提醒自己。
在飛機上,左耳已經不會再耳鳴,管他血管里沸反盈天,左耳始終靜如死水,只有右耳依然躁動不安。在我後面,笑笑和Lisa在看某個手機視頻,笑聲忽大忽小,像隔著一隻壞掉的喇叭。海哥把視頻發給了我,那是某一年石頭哥生日,季詩拍下來的視頻。
幾乎每次石頭哥過生,隊裡都要整蠱他一番,第一次他們決定綁架石頭哥,視頻里,剛走出公司大門的石頭哥和季詩就被蒙著臉的其他三人綁上了車,季詩裝作很驚嚇地在旁邊叫個不停,其實實際憋著笑在錄影。車上除了石頭哥,所有人都用了變聲器,對話聽起來各種搞笑。
石頭哥這樣的暴脾氣絕不可能乖乖就範,一路都在掙扎罵爹,阿嵐搞不定,轉頭問副駕上的塞林格,用那種很混混的語氣:“大哥,綁起來不?!”
塞林格說綁,阿嵐就開始給石頭哥綁手,很粗的麻繩照著手腕很大力地繞了幾大圈,石頭哥吃痛了一聲,這時塞林格忽然轉身按住了阿嵐的手:“松一點,別傷到他手。”
石頭哥聽完一愣,立刻就識破了:“林賽?!我艹你大爺的!是不是你?!媽的你們這群小王八犢子還想騙老子,早了五百年!”還踹了阿嵐一腳,“給你爺爺鬆綁!”
奸計沒能得逞,季詩和阿嵐一路都在罵塞林格。
阿嵐:“我想過季詩可能會露陷,想過想哥可能會露陷,萬萬沒想到竟然是你!”
季詩:“就你們吉他手貝斯手的手金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石頭哥:“得了,罵了一路了,我這個受害者都聽不下去了。當豬隊友的感覺如何啊,林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