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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麼好看的?”
余周周回頭,笑了,“你的確沒什麼好看的。”
一語雙關,溫淼臉上不禁有些掛不住,他低聲叫了出來,“誰說我不好看?!”
余周周背對著他,笑得像只邪惡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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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悄悄來臨。
余周周下了體育課之後連忙跑進屋,把手放在暖氣上方烤。室外滑冰課,她只穿著黑色的羊絨外套,忘記戴手套和圍巾,於是一直縮著脖子縮著手,站在冰面上一副被打斷了脊梁骨的頹敗相。
忽然想起谷爺爺。再回憶起兩個人並排站在暖氣前烤手的那個冬日清晨,余周周發現自己心裡不再有酸澀的感覺,反而湧上了綿綿不絕的暖意。谷爺爺的面孔也好像被霧氣籠罩一般,看也看不清,只留下模糊的笑容。
時間模糊記憶,磨平傷痕,只留下一片美好平滑。
讓余周周慶幸的是,外婆的病情一直在好轉,雖然仍然要吃很多藥,可是已經不再輸液,也能勉強在別人攙扶下行走。
譚麗娜和幾個同學從旁邊擠過去,余周周眼角撇到她套在很色緊身褲外面的純白色的小皮靴,微微笑了一下——這應該就是她跟父母抗爭許久得來的生日禮物吧?
青澀的小學女生悄然成長為少女。即使是冬天,仍然能聽見種子在土地中萌動的聲音。於是,春天還會遠嗎?
女孩子們談論起男生時候不再像小學時候一樣故作毫不在乎不感興趣,也敢於在指甲上塗五顏六色的指甲油,穿上新裙子之後,永遠帶著一臉期待別人發現卻又害怕被指責為出風頭的複雜神情。而坐在後排的很多男生也開始對著小鏡子認真地往頭髮上面噴啫喱,對著小鏡子專心致志地擠青春痘,在被老師提問的時候,緊張,卻又假裝無所謂,抿緊嘴唇,卻又突然給出一些譁眾取寵的答案……
有時候余周周會在飯桌上對媽媽講起,班級裡面又有同學和老師吵起來了,又有男生和女生偷偷牽手了,又有同學逃課了……
余周周夾了一塊南瓜放在眼前端詳,“媽媽,大家都變了,膽子變大了。”
媽媽只是笑,“青春期而已。”
保健課的老師坐在講台前看報紙,底下的同學笑嘻嘻地竊竊私語。那堂課要學的內容就是青春期發育。男女第二性徵,生理構造,月經……
“這堂課呢……自己看書。”保健老師走進教室之後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自然,余周周等規矩羞澀的學生並沒有依照老師的吩咐去研讀保健教科書。她有些臉紅地裝作毫無興趣,翻開英語練習冊開始做單項選擇題。
後幾排的男生女生時不時爆發出笑聲,徐志強舉著保健課本不知道在念什麼,旁邊的女生一直紅著臉嬉笑著敲打他的肩膀,連馬遠奔也掛著傻笑隔空遙望著。一片羞澀而歡樂的“自學氛圍”里,只有辛美香頭也不抬,恍若未聞。
余周周仍然眉頭微蹙地回頭觀望。這半年,辛美香愈發沉默,成績一如既往地爛。張敏每次拿到大型考試或者月考小測的成績,只會訓斥兩個人,一個是辛美香,另一個則是馬遠奔。
雖然成績差的人遠遠不止他們兩個。
余周周嘆口氣,餘光卻瞥見,近在咫尺的溫淼正津津有味地讀著保健課本上面的內容。上面的男性生理構造圖畫得像螞蟻窩一樣——當然,余周周是絕對不肯承認其實剛開學發新課本的時候她就已經偷偷地把保健課本裡面那幾章閱讀過了,否則她怎麼會知道這幅圖畫得讓人研究不明白?
“你……”余周周咧咧嘴。
溫淼驚慌地抬起頭,面頰迅速躥紅。
“老師說……老師說讓自學……”
余周周點頭,“這種連期末考試都沒有的小學科你都學得這麼認真刻苦。溫淼,你真是全面發展的好少年,一點都不偏科。”
溫淼的臉開始發青。
“我當然要努力了,榜樣在前方,我得發奮看齊呀——其實我現在開始努力都已經晚了,”他笑眯眯地用西瓜太郎格尺敲了敲書頁上碩大的“經期注意事項”黑體大字標題,“咱們的榜樣餘二二一直都是提前預習的啊!”
本來就心虛的余周周一下子被說中,啞口無言瞪著溫淼半天,眨巴眨巴眼睛,才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沒看!”
溫淼不說話,只是挑著眉毛囂張地笑。這半年來他和余周周一直處於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狀態中,看上去文靜溫和的余周周其實牙尖嘴利心狠手辣,他和對方從數學題的簡便解法一直吵到《天黑黑》和《風箏》哪首歌比較好聽,甚至連偷偷把對方鞋帶系在桌子腿上這種下三濫手段都用上了,然而每次輸的都是自己,這次終於依仗著男生與生俱來的厚臉皮優勢扳回一城。
他還正在沾沾自喜的時候,發現余周周的目光已經黏著在自己的書上了。他的尺子好死不死地戳在“遺精”這兩個黑體大字上。
余周周低頭看看書,又抬頭看看他,再低頭看書,又抬頭看他。
相比女孩子已經接近於走向“常識慣例”的月經,這兩個字的確是殺傷力更大。溫淼脖頸僵硬,窘得說不出來話,只能可憐巴巴地用眼神向余周周求饒。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扳回一城的余周周撐住一張笑臉,回過頭,才如釋重負地趴在桌子上,感覺到耳廓和臉頰好像在燃燒一樣,燙得嚇人。
還真是,兩敗俱傷
我們不一樣
ˇ我們不一樣ˇ
物理老師是個精力充沛的年輕女教師,據說在物理教研組風頭很勁。物理課也是唯一一門六班和二班共享同一位老師的課程。
余周周托著腮認真聆聽著物理老師對於全省公開課大賽的說明。這一次公開課大賽是全校重視的大事,每個年級都選派了一位老師參賽。當大家還在揣測物理老師會選擇成績好的二班還是比較活躍的六班的時候,物理老師卻在講台上宣布,參賽班級將由六班和二班表現積極的同學共同組成。
“這明顯是作弊嘛。”溫淼在後面小聲叨咕。
余周周回過頭小聲附和,“你小時候又不是沒參加過公開課,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寫好教案,規劃整體流程,準備好各種教具,每個問題的回答者幾乎都被安排妥當,比賽前幾天就像拍戲一樣串場背台詞,老師親切和藹,循循善誘,同學積極踴躍,思維靈敏,無論什麼問題都是全班一起舉手——當然,注意哪些手舉得很高的人——他們才是真的知道這道問題如何回答的人。
物理老師說到課程的核心部分,摘下眼鏡放到三扁四不圓的破爛眼鏡盒裡,隨手往余周周桌子上一甩,就走回到講台前開始在黑板上寫寫畫畫,馬遠奔突然伸手拽過了眼鏡盒,輕輕擺弄幾下,那個明顯不均勻的眼鏡盒就被安穩地倒立在桌子上。
余周周驚訝地揚起眉毛,“喲,這是怎麼弄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