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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
隨便挑一件,就可以講上很久很久。
然而最開始的那兩件,卻仍然是殺傷力最大的,她曾經不懂,現在卻把這兩個事實領會到了讓自己都恐懼的地步,所以深深地埋起來,再不提起。
沒想到,詹燕飛笑眯眯地對她說,“我也是啊。”
“什麼?”
“我小時候是被特招進師大附小的,我家戶口也不在這裡,所以升初中的時候,我得回到城西去。而且,”詹燕飛一直在笑,“估計這回師大附中是不會特招我的。”
余周周緊緊握著單槓的鐵管,緊緊地,卻不知道怎麼回應這樣的“同病相憐”。
“我記得台里
“大人以前老是誇我,說我聰明漂亮,還說我以後能成為大明星。”
“都是大騙子。”
詹燕飛笑著說,余周周猛地抬起頭。
“大人都是大騙子。”
小燕子靠在單槓上,低著頭,還在笑。
余周周脫下手套,用手指戳戳她左臉上的酒窩。
“你還是別笑了。”余周周嘆口氣。
大雪中瀰漫著化不開的憂傷。
上課鈴打響了,余周周和詹燕飛還靠著單槓發呆,林楊跑過他們身邊,不住地回頭,最後還是彆扭地走過來。
“上課了,你們班同學都回班了。”
余周周看看林楊,“你回去上課啊。”
“那你們為什麼不走?”
余周周抬頭看看天,又把目光投向詹燕飛,忽然嘴角勾起一絲有點使壞的笑容。
“喂,咱們逃課吧。”
詹燕飛大駭,“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余周周一個翻身就穩穩地坐在了單槓上,居高臨下氣勢如虹地說,“老師要問,我們就說被大隊輔導員找去了。大隊輔導員要是說她沒找我們,我們就說是有人這麼告訴我們的,她要是問到底‘有人’是哪個人,我們就說我們不認識,可能是惡作劇。總之——反正不是我們的錯!”
林楊嘆為觀止地張大了嘴,“余周周,你可真能撒謊。”
余周周心底蔓延起一種肆無忌憚的狂妄。
既然已經這樣,低眉順眼給誰看?
反正這個世界是沒有辦法被討好的。
她笑眯眯地劈手一指林楊。
“現在,殺了他滅口。”
時間軸上的暫停鍵(補完)
ˇ時間軸上的暫停鍵(補完)ˇ 林楊被她嚇了一跳,余周周的情緒轉變如此之快,他有點反應不過來。剛剛那個坐在單槓上目光空茫語氣平靜的雪人好像一下子被不知道哪兒來的激情給點著了。
不過他很開心。他不喜歡余周周摸著自己的腦袋說些奇奇怪怪的話,那些話就像一道道屏障,把他和她隔得很遠。
“快動手啊!”余周周催促詹燕飛,而對方只是窘迫地看著林楊。
“幹嘛要滅口?”林楊氣鼓鼓地抬頭望著單槓上氣勢洶洶的余周周。
余周周楞了一下,學著電視中某個大叔陰沉的嗓音說:“因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林楊喊起來,“胡扯!你只知道滅口這一種辦法嗎?”
詹燕飛在一邊很實在地問,“那要怎麼辦?”
林楊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余周周的袖子一把將她從單槓上拖進雪堆里,在積雪飛揚中,他綻開一臉燦爛的笑容——一臉他自己都以為早就已經枯萎了的笑容。
“你可以拉我下水啊!”
余周周傻了,神采飛揚的林楊同學根本不用拉,自己就在水溝里撲騰得很歡實。
剛剛還因為膽怯而懵懵懂懂的詹燕飛也笑了出來,“大隊長,你真墮落。”
林楊甫一投誠,就占據了絕對的領導地位,他拉著余周周的手,興奮地環顧操場,“咱們得出去,否則會被其他同學看見的,現在是下午第三節課,咱們可以逃兩節,然後直接回教室拿書包,別人要問,就說大隊輔導員讓我們去對面的複印室取校報,等了半天發現沒有,被耍了。大門沒關,走吧走吧,出去玩!”
余周周被徹底震撼了。
“林楊,你是第一次逃課嗎……”
詹燕飛關注的則是另一件事。
“大隊長,你好激動啊……”
林楊這才發現自己剛才血一熱就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堆話,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憋了半天才說,“有次逃了一節美術課……回家看球賽……”
余周周這時候開始擔心,原來最後需要被滅口的,可能是自己。
她長嘆一聲,呼出的白氣像一架盤旋翱翔的小飛機。
“所以,”她伸出左手牽住詹燕飛,右手……正被林楊緊緊攥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聲喊,“現在……我們逃吧!!!”
在鬆軟深厚的雪地中奔跑不是一件容易事,可是余周周撒歡地向前沖,左右兩邊因為沒有反應過來所以遲了一步的兩個人就像是韁繩,勉強牽制住了她的速度。余周周忽然想起小時候天空中常常能看見的飛機,總是三架三架排成一個等邊三角形一起向前飛——就像他們現在一樣。
跑出大鐵門之後,她才緩緩停了下來,彎著腰喘著粗氣,鬆開了詹燕飛的手。
詹燕飛一歪頭,笑了,“大隊長,你怎麼還抓著周周?”
林楊這才像被燙了一樣一激靈撇開了余周周的手。余周周也愣了一下,低下頭,不自覺地臉紅起來。
小燕子身上也落滿了雪,她胖乎乎的臉頰上浮現出兩個小小的酒窩,看著面前窘迫的兩個人,笑得頗有些意味深長。
林楊連忙轉移話題,“附近有個爛尾樓,上次我爸爸開車經過小道的時候告訴我的,去那兒打雪仗吧。”
余周周搖頭,很記仇地說,“我可打不過你。”
詹燕飛卻很贊同地點頭,“走吧,我們兩個一夥,二對一!”
那棟爛尾樓,幾乎是天然遊樂場。林楊不知道從哪裡拖過來一隻大輪胎,費勁巴拉地推上了殘土堆的頂端。鋪著一層厚厚積雪的殘土堆變成了一座小雪山,他站在山頂朝余周周揮手,“上來,我推你下去。”
余周周黯然,果然,他要對自己下殺手了。
而且還要求自己主動送死。
她臉上畏懼謹慎的表情讓林楊哭笑不得,“我是說你坐在輪胎里,我從坡上把你推下去,很好玩的,你要是不信的話——詹燕飛詹燕飛,你先來!”
詹燕飛往後一撤,“大隊長你太偏心了吧,憑什麼她害怕,你就拿我做實驗?”
林楊又有些臉紅,氣急敗壞地指著她們說,“瞧你們這點膽兒,看我的!”
話音剛落,他就跳起來,一屁股坐進輪胎裡面,衝力讓整個輪胎從高高的雪堆上轉著圈地急速滑下來,伴著余周周和詹燕飛的尖叫聲,他平安滑到地面上,剛好那一段路是冰面,所以他慢慢減速,最終滑行到她們兩個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