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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周周忽然很想知道陳桉如果打球的話,會是什麼樣子。
站在場上另一邊的是二班的陣營,一字排開,飲水機上的空水桶也被挪了出來,兩個同學用拖布杆使勁兒瞧著桶身製造巨大的響聲,氣勢如虹,只是形態不雅。人群中一臉明媚地高聲喊著“二班必勝”的正是凌翔茜。
余周周到籃球場邊的時候比賽已經不知道開始了多久,她詢問了一下周圍同學比分是多少,大家給出了五六個不同的答案。
她搖搖頭,比分不重要,反正比賽結果只有兩種,贏或者輸。
現在領先的是2班,至於領先多少,余周周不關心。
林楊在場上的確很耀眼,余周周覺得他的水平比他跟自己炫耀的還要好一些。自己剛剛到場邊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分清隊服,抬眼看到的第一個瞬間,就是穿著淺藍色隊服的男孩子朝著背對自己的方向起跳,漂亮的背影在到達最高點之後緩緩落下,出手的籃球轉動著,“唰”地一聲空心進籃,一氣呵成,卻給人一種慢動作不停回味的錯覺。
男孩子進球之後轉過身,在歡呼聲中笑得光芒萬丈。
余周周這一刻才知道,林楊在籃球場上,是會渾身發光的。或者說他一直是個發光體,只是平時收斂著,給自己和別人都留有足夠的餘地。
多好的男孩。
余周周在那一瞬間終於承認,即使她心裡曾經有那麼一絲出於推卸責任讓自己心裡好過的怪罪,現在也在正午噴薄的陽光下被蒸發殆盡。
林楊一直都是應該這樣明朗地笑著的,既不應該緊咬牙關低著頭被他媽媽恨鐵不成鋼地打在後腦勺上,也不應該在自己失控的指責之下面紅耳赤地沉默。余周周的視線漸漸從場上膠著的戰況拉遠,九月高遠湛藍的天空變成了巨大的幕布,放著名為過去的默片。吶喊聲變成了嘶嘶拉拉的渺遠噪音,她回想著關於林楊這個男生的一切,突然發現,林楊的人生中只要有自己參與的部分,總會生出變故,不是他倒霉就是自己倒霉。反之亦然。
余周周驚醒了一般地看著場上。
我來看比賽,你不會就要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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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上的楚天闊已經做出了極大的努力,然而一班的確是沉默過分的班級,男同學普遍缺乏運動天賦,在成績和體育的平衡上,一班與二班出色地印證了上帝的公平。
二班大比分領先。在比賽臨近結束前,雙方都有些急躁,二班認為一班輸紅了眼,一班則認為二班贏得不光彩。幾個關於打手和走步的判罰引發了爭執,當又一次裁判示意二班兩罰一擲,一班場下的男女同學一起發飆,大批人馬嚷著“不比了不比了讓著他們”就結伴離開場邊朝著教學樓走回去。
“輸不起就別比!”
“我們輸不起,還是你們班手段下作?打球時候那麼多小動作,裁判瞎,我們也瞎嗎?你看看我們班長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一班的女生指著楚天闊額角上剛剛處理好的傷疤,有些激動。
林楊有些尷尬,楚天闊的額角的確是被自己落地時候拐出去的手肘撞傷的。
“都冷靜點,場上還有裁判呢,好好的比賽,你們激動什麼!”楚天闊試著控制場面,可是操場上面人多嘴雜,他的嗓子有些啞,兩邊的觀眾早就自顧自吵成了一團,男生擼胳膊挽袖子,女生叉著腰,場面一時極為原生態。
好像小學生。余周周退到一旁防止被誤傷。她知道根本原因根本不在籃球比賽。一班和二班的關係就好像文科班的三班七班,對於他們這些還不成熟的孩子來說,任何競爭關係疏導不利都會有極大的可能演變成相互間的仇視詆毀。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動手打人。
或許不重要了。大家時刻準備著,只是等待著八一起義的第一聲槍響。
余周周微張著嘴巴注視著場上的混戰。在自己的印象中一直都有點過分“端著”的一班同學打起架來全情投入,一點架子都沒有。
這樣的事情,是會上頭條的,何況這可是一班二班。
再怎麼早熟懂事,成績優秀,說到底還是一群少年,青春期被關在教室裡面從早上自習到晚上,荷爾蒙只能委委屈屈地用用青春痘的方式來泄憤嚎叫。終於有了機會,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不問正義與否,不問是否欠考慮。
年輕是有資格欠考慮的。
余周周只是愣了一下,就急急忙忙擠進了人群。她一直很討厭人擠人的場面,討厭和別人的身體接觸,聞到其他人的體味,被踩腳推搡……然而那一刻她想都沒想就沖了進去。
必須把林楊拽出來。
雖然二班沒有輸,可是事情最終還是變成了這副樣子。如果林楊被打了,余周周覺得自己應該慎重考慮一下要不要轉學。
不知道是誰使勁兒拉著她的馬尾辮,余周周低聲呼痛,不滿地皺著眉頭回頭瞪了一眼,是個不認識的女生,橫著眼睛大叫:“你憑什麼推我?”
余周周愣了一下,“哦,對不起。”
女生已經準備好了大吵一架或者動手教訓,在余周周的回應之下突然泄了氣,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轉過身重新擠進人群。
她認得林楊的隊服,7號,遠遠地看見一個7號,就扯著對方的衣服把他拉到了場邊,抬起頭才發現眼前的人是楚天闊。
“呃,”楚天闊勉強笑了一下,“周周,謝謝你。”
“不用謝,”余周周擺擺手,“是我拉錯人了。”
說完就繼續張望著尋找林楊可能存在的地方。
找不到,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余周周把手伸到腦後摸了摸已經歪掉的馬尾辮,索性把皮筋拽了下來讓頭髮散下來,重新綁成一個低低的馬尾,防止再有別人拽她的頭髮。
皮筋剛剛繞到第二扣,余周周忽然感覺到一雙手覆上了自己的辮梢,接過了皮筋,把最後一環綁好,輕輕理順了她的頭髮。
“你剛才是不是在找我?”
余周周轉過身,眼前的林楊仿佛從天而降出現在自己面前——不過是顯然降落的時候是臉先著地。
眼角烏青,顴骨紅腫,卻笑得比進球時候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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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翔茜只看見楚天闊被混戰的男同學們淹沒,那些人揮舞著的拳頭令人生畏,她甚至都能想像得出一旦打在自己臉上是什麼效果。
可是仍然沒放棄,站在外圍伸長脖子往裡面看,尋找著那個人的蹤跡。剛剛靠近了戰鬥中心一點點,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你離遠點,誤傷了怎麼辦?”是蔣川。
凌翔茜有些煩躁,她一把推開蔣川的手,繼續沿著外圍轉圈,觀察著戰況。不經意間瞥見辛銳,站得離眾人很遠很遠,雙手插兜靠在籃球架上,嘴角還帶著笑。
好像看得很開心的樣子。
變態。凌翔茜在心裡罵了一句,雖然她自己也承認,看比賽的時候,心情是複雜的,大聲喊著2班加油,努力吸引楚天闊的目光,仿佛希望對方能注意到自己一樣,甚至想要讓他這個“對手”生氣——雖然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是多麼幼稚天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