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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活,至少表面上,歲月靜好。
她從來都不在意別人是怎麼生活的,活得怎麼樣。但是不能不承認每每看到葉展顏那樣青春而真誠的笑,都會讓她有些羨慕。有時候她也會想,很多年之後會不會後悔自己年輕的時候沒有穿上漂亮衣服梳著流行的髮式站在陽光下那樣開心地笑?
不是不羨慕。另一種、更富有色彩的青春。
她經常對著主樓梯前的穿衣鏡照自己的樣子,並不是整理儀表。鏡子裡面的女生微微蒼白,面容清秀眼神淡定。也許是自戀,也許是自憐,也許這兩重感情根本沒有區別。她喜歡抱緊懷裡面的卷子低下頭穿過長長的走廊,每當這時候就會沒來由地為自己感到驕傲。多年來,也只有這種沒來由的驕傲像影子一樣牽絆著自己,好像這樣就不寂寞了,或者她的驕傲就來源於這份矜持的寂寞——她也不知道。
3月24日,上午第二堂課的課間。還沒有走到班級門口她就聽見裡面的歡呼與掌聲。葉展顏正站在講台前面,被一群人簇擁著,小麥色的皮膚微微泛紅,漂亮的面孔上面既保有平時的張揚和自信,又帶了一點點羞澀,很特別的味道。
她繞到班級後門,走回到第三排自己的位置上,掃視一下沸騰的的教室,知道沒有機會搶占講台髮捲子了。坐下的時候看到同桌許七巧正在偷笑,還不時用眼角瞄她,臉上的表情明擺著寫了一行字:“問我吧,我知道很多內情。”
她把卷子擺好,微微笑了一下。“怎麼了?”
“了”字還沒有收尾,許七巧就急急地說,“三班的盛淮南跟她表白了。”
她愣了不到一秒鐘,繼續僵硬地微笑,擺正桌子上面的筆袋沒有說什麼。許七巧看了她好幾眼,她才發現自己的表現有些讓人惱火,這麼勁爆的新聞居然只給出這種反應,難怪許七巧有些不高興,那個拿八卦事業當作生活重心的女生已經開始撇嘴了。很早她就知道許七巧不願意調到她身邊來坐,很簡單,因為她的漠不關心,而班主任這樣做卻也就是因為這一點。
她識時務地追問,“用簡訊表白的?”
“你聽說了?你怎麼知道的?”
餘光所及的範圍內大家正在傳遞葉展顏的手機,而葉展顏正手忙腳亂地往回搶,焦急而幸福的目光盡收眼底。她聳聳肩,笑得臉部有些僵硬,說,看這形勢就知道。
“是啊,你猜猜盛淮南怎麼說的?”
手機被傳到了她們附近,前排的女生轉頭把手機丟在了她的桌子上,她一愣,葉展顏已經撲過來,許七巧眼疾手快把手機奪走了,而葉展顏則和她從側面撞了個結結實實。
好像閉上眼睛,就能清晰地回憶起顴骨的腫痛。
大家一邊問沒事吧沒事吧,一邊還在哈哈大笑。她沒顧得上揉臉,趕忙對滿臉通紅的葉展顏說,你還好吧?
葉展顏搖搖頭,站直了大喊你們這群沒良心的趕緊把老娘的手機拿來!許七巧的啞嗓子幾乎同時響起來,葉展顏葉展顏盛淮南來電話了!
教室再一次沸騰了,葉展顏一把搶過手機奪門而逃,後面幾個男生大聲地喊,葉展顏你可千萬別跟盛淮南說“他們欺負老娘”啊!
盛淮南。她記得這個名字,當時這個人抱著皮球站在台階上,夕陽從他的背後照射過來在她的眼底鋪滿了溫暖的色澤,他笑得眼睛彎彎,對她說我叫盛淮南。
高一,她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空錯位的違和感。
洛枳趴在桌子上,把耳機塞到耳朵裡面閉上眼睛,蘇格蘭風笛的聲音蓋過了外面的喧囂。
那張專輯的名字叫做《愛爾蘭畫眉》,天知道為什麼。
上課大約五分鐘之後葉展顏敲敲門走進教室,很多人在下面偷笑,英語老師瞪了葉展顏一眼也沒有說什麼。英語老師總是尖聲尖氣煞有介事地說話,那堂課她的聲音卻格外軟弱,似乎沒有意識到教室下面暗涌的說笑聲。許七巧一直在和後桌的女生傳紙條,洛枳卻很急躁地想要把那張專輯聽完。
一堂課過後再次下課,大家的熱情仍舊高漲,紛紛圍著葉展顏問東問西。洛枳低下頭悄悄走上講台開始寫字。
本來直接說就好了,但是不想在這個時候聲嘶力竭地喊“大家安靜”,更不想要破壞了氣氛。煞風景是個大罪過,她不希望掃了大家的興。她把數學老師對月考卷子的處理要求悉數寫在黑板角落,寫完了之後一轉身,發現一個男孩子正站在教室前門門口,那一刻只有她的位置可以看到他。
“請問你找人嗎?”她問。
“哦,麻煩你了,我找葉展顏。”男孩子有好看溫和的笑容和比笑容還讓人沉醉的聲音。她點點頭,對著教室中間的熱點喊,葉展顏!
本來她說話聲音就不大,此時更是被教室的聲浪蓋過了。她喊了兩聲都沒有人理她,心裏面狠狠地問候了一下大家的老媽,還是朝門口的男孩子溫柔地笑笑說,你稍等一下。
走下講台去找葉展顏,控制表情,努力作出神秘兮兮的樣子,對她說,門口有個帥哥找你。
不出所料大家又是一陣起鬨,她和所有路人甲一樣謝幕,轉身回到黑板上一筆一划地寫著數學老師絮絮叨叨的囑咐。
如果有人真的關注她,真的想了解她,一定能看出,從來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的洛枳那天破天荒地在眾人面前表現了八卦兮兮的賊笑,一切的一切彰顯了她的慌張和欲蓋彌彰,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她細微的變化。
她認認真真用力地寫著,沒有回頭,她相信門口一定聚滿了人,兩分鐘前只有她才看到的角度,現在人山人海。
她們在這所學校裡面生活三年,漸漸的所有人的臉都開始變的熟悉,無論是在開水間還是在小賣部,哪怕說不出對方的名字和班級,在大街上面看到的時候還是會立刻意識到這個人曾經和她在一個學校裡面走走停停。
然而盛淮南卻在溜冰場認真地問她,你是不是經常宅教室,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你?
連她自己都有些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施華洛世奇
洛枳對於感覺上的純粹度的痴迷到了病態的地步。在校花和校草的故事風靡的時候,她仍然可以掩耳盜鈴一般,眼中只有盛淮南一個人,繼續寫著只和他有關的日記。
有時候也並不能完全視而不見。躲不開的時候她曾經看見過他們兩個幾次。
她很高興地看到,他們的戀愛不像那些張揚的學生一般,有機會就黏在一起卿卿我我。就她看到的情況,葉展顏很安靜,反倒是盛淮南的話很多。她坐在偏僻的M區六層最後一級台階上裡面聽CD,看新概念四,他們說什麼她聽不到,他們兩個也沒有注意到她,兩個人坐在五六層交接的樓梯中央,沒有牽手沒有擁抱,看著一本數學書,盛淮南好像在講什麼。
她一直坐到屁股發麻,他們還是不走,堵住她的路,她並不想驚嚇到他們,所以只好一直坐在那裡。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很好聽很好聽,而新概念的課文反而蛻化成了一堆沒有意義的符號,飄在眼前,進不去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