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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生氣了,說你掘她面子。“
“有嗎?”洛枳十分疑惑,確信剛剛並沒有人叫過她,儘管她看小說一直很入迷,但是今天有點魂不守舍,並不是特別投入,應該不至於沒聽到別人喊她。
但她仍然努力維持著禮貌的笑容,“可能我沒聽見吧。看小說太入迷了,一會兒我跟她道歉。”
丁水婧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們都想跟你成為朋友的。你太不合群了。咱們班同學其實都覺得你太傲太冷了,除了你的卷子,你誰都瞧不起。”丁水婧的話里第一次沒有渾合的語氣,卻有指責的意味。
洛枳原本陰鬱的心情更是緊急集合,她收回禮貌的笑容,淡淡地說,“你看張敏怎麼樣?”
丁水婧愣了很長時間,慌忙在教室里搜尋了一下張敏的身影,“……挺好的啊,怎麼了?”
洛枳餘光看到張敏正低著頭坐在角落翻著新發下來的無聊校報,淺紫色的羽絨服髒兮兮的,把她土黃色的皮膚襯托得更憔悴。
“你跟她很熟嗎?”
“不熟,問這個幹嗎?”
“你覺得我和張敏之間有區別嗎?除了她學習不好之外,我們都喜歡看書,都願意窩在角落,都不愛說話,不愛逛街不愛K歌,為什麼你不說張敏驕傲?或者你為什麼不能像忽略張敏的存在一樣忽略我?我覺得我從不說別人壞話,力所能及的時候也熱心幫助同學,怎麼說也不至於扣上這麼大一頂帽子吧。”
“我們只是……”丁水婧沒話了,想了想又說,“我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所以想要讓你加入的,是為了你好。”
“如果單純是想要讓我開心,想要‘拯救’我,為什麼葉展顏看到我不出去打排球的時候不是為我感到擔心難過,而是覺得我瞧不起她讓她面子受損?”
洛枳記得丁水婧啞口無言地盯著她,而她自始至終只是聲調平平,眼睛盯著手裡的書。後來丁水婧怎麼離開的她都想不起來了。
那似乎是高中三年,洛枳唯一一次露出咄咄逼人的一面,真正像個18歲女孩一樣咄咄逼人。
如果那天她心情稍微好點,可能面對丁水婧來勢洶洶的指責,只會笑著敷衍一句“哪有啊,幹嘛說得那麼嚴重,一會兒她回來我就去道歉。”
她始終不清楚為什麼丁水婧要這樣執著地和自己“做朋友”。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驕傲和執著,比如洛枳對成績,比如丁水婧對人緣。
她也許應該慶幸自己還有點本事被人家瞧得起。
只可惜,她交朋友的門檻太高,以至於會給丁水婧造成“她不在乎任何人”的誤會。但是,也不算是誤會吧——她的確沒怎麼在乎過她們。
洛枳沒有興趣跟她討論自己生命中到底有幾個人不是過客——是不是又怎樣。丁水婧自然有很多漂亮的信紙,少了她的一封回信,雖然略有缺憾,但是不失為另一種圓滿。
她又看了一遍那封信,抽出一張白紙,寫上:
“你背後的方程式解錯了,那個應該是雙曲線,不是橢圓。
所以可見你的信我都有好好看。無論正反面。”
弱水三千,任你潑
周六的早上洛枳起晚了。她習慣於每個周五晚上都把本周更新的各種動畫片在線瀏覽一遍,往往直到深夜,所以周六早上總是和百麗一樣起得很晚。但是今天開始無法享福了,雙學位的課程都安排在周六上午和周日上午。她去晚了,從後門進去,坐到最後一排的角落。
還好是很大的階梯教室。雖然現在的老師早就看慣了學生遲到早退,甚至宣布要點名了還留出一段空隙,好讓學生在底下發簡訊把同學趕緊叫過來。可是她仍然覺得遲到是一件很讓人難堪的事情,小心翼翼地關門,沒想到還是吱吱作響。
在坐下的瞬間看到盛淮南,就坐在自己的前排,她又聞到很清香的碧浪洗衣粉的味道從前排慢悠悠地飄過來。
洛枳石化一般盯著他微垂的後腦勺。原來故事還沒有結束。一種單純的喜悅從心間升騰起來。一個向來遙遠的人,被她接二連三地遇見,是否註定了要有故事?沒有人不希望上天站在自己這一邊,她也一樣,從高中開始就是,一切的巧合都能被她賦予某種特殊意義。
而這一次,那個從天而降的大柿子,就像是命運交響曲裡面那一聲鑼響,預示著一切的開端。現在她又遇見了他,在這個課堂上。她還會遇到過他很多次。
這堂法律導論課變得極有意義。
盛淮南身邊的男孩子好像就是那天晚上八卦盛淮南可是最終落荒而逃的那位。乾淨平凡的側臉,黑黑的,笑起來很溫暖。
“我靠,這門課教材這麼厚,我昨天去教材中心買的時候才看到。而且期末考試居然是閉卷,這不得背到吐血啊。”男生怪叫了兩聲,聽得不是很清楚,反正教室裡面不是很安靜。
盛淮南沒有說話。
那個男孩子又抱怨了幾聲,然後忽然伸手勒住了盛淮南的脖子說,你他媽的能不能別玩了!這又是什麼啊?
盛淮南的聲音很好聽,那種語氣比和女孩子說話的時候要隨意粗獷些,可是仍然沉穩有禮。
“逆轉裁判4,高中的時候只玩過前三部。懷舊一下。”
“懷舊個屁,你丫聽沒聽我說話!”男孩子仍然卡住他的脖子搖啊搖,然後胳膊肘碰翻了後排的洛枳的水杯。還好書桌上面沒有放書,只是幾張演算紙,剛剛從書包裡面掏出來。不過,她本人就比較慘,進門前剛剛接的熱水沖咖啡,掛了一身。
衣服倒不要緊,關鍵是,很燙。
她倒抽一口涼氣,身邊坐的女生大喊了一聲,周圍人的目光吸引大半。
那個男孩子顯然嚇傻了,連句對不起都說不出來,只是回頭張大嘴盯著洛枳。她到處尋找紙巾,突然旁邊伸出手遞過來一沓。
抬頭一看,是盛淮南,他正嘆氣說,對不起。
洛枳寬容地笑笑,接過紙巾道謝,然後一邊擦衣服,一邊用紙去吸收桌子上的汪洋。
收拾得差不多了,哭笑不得地看看地圖一樣、上面又沾了一些紙屑的狼狽的淺藍色襯衫,她抬起頭望了望那個石化的男生,舉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說,“該回魂了,別害怕,我不會哭著讓你賠的。”
那個男孩子終於恢復了神志,急急忙忙地說,“對,對不起。”
可能還停留在上次她留給他的心理陰影中,這次怕的直接結巴上了。
她有點無奈,只好一個勁兒地擺手說,沒事沒事,真的。
盛淮南眉頭微蹙,表情複雜,半天才緩緩地說,“你不疼嗎?這麼燙的水。”
“啊,有點。”她還是笑,“沒事了,我皮厚,聽課吧。”
坐回座位的時候,洛枳輕輕摩挲著自己的小腹和大腿,其實真的有點疼。不過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鄰座已經幫她喊了,反正她不喜歡尖叫。
不過,倒也好,連打招呼都不用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