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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聽到這句話,斂起了笑容。
“可惜的事情還有很多。”她利落地轉身離開。
盛淮南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又雙手插兜傻乎乎地看了一會天,絲毫沒有注意到來來往往進出宿舍樓的女孩子都在用餘光偷瞄自己。然後吹了一聲口哨,聳聳肩轉身往超市的方向走——洗衣粉還沒買呢。
走了兩步,還是停下,掏出手機翻到聯繫人名單,輸入“L”,屏幕立刻顯示出一長串名單。他找到“洛枳”。
當時進校的時候從學姐手裡借到了附中校友會的名單,把所有他認識的不認識的P大同學的電話和郵箱統統記錄下來了。
反正總有一天用得到。
洛枳感覺到了手機震動。“一條新信息,來自盛淮南”。
“我從認識你的同學那裡要了你的手機號,這是我的手機號。 盛淮南”
其實她早就知道盛淮南的手機號,入學時跑到學姐宿舍借到了振華中學校友會的名單,當時臉紅著對學姐解釋道自己想要多認識些從振華來P大的同學,以後可以互相幫忙——其實人家根本沒有在意她說什麼,一邊啃著蘋果一邊順手從書架上抽出來遞給了她。
她卻只留下了一個人的電話。從來沒有用過這個號碼,但是在聯繫人列表中單列為一組。
儘管想到盛淮南去問其他人自己的手機號,她會有點開心——人家會不會揶揄地問他,“喂,打聽這個幹什麼,有企圖啊?”不過,那一瞬間的開心很快被深深的失落蓋過。
就這樣認識了。
她等了那麼久,想像了那麼久,可是她現在並不開心。洛枳仰起頭看著秋日沒有一絲雲彩的高遠天空,心想,我就這樣圓夢了。
在她圓夢的時候,對方在走神。
到此為止,算了吧。
難道真是一場“我愛你但與你無關”?
洛枳一直覺得這句話是一句高明的藉口,挽回了包括她在內的無數人的面子。
她把那條簡訊保存好,手機放回口袋,沒有回覆簡訊。
仇恨著的人都孤單
洛陽隨便找了一輛自行車后座,一屁股坐了下去。洛枳接電話已經十分鐘了,居然還沒有下來。
洛枳出門的時候左手攥著一個信封,右手還在拍打著後腦勺。
“剛洗完澡?”
“恩,”她用力地打散後腦勺的頭髮,把水珠甩出去,否則貼著後背黏黏的不好受,“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剛進宿舍門。去浴室洗澡的時候忘記帶浴巾了,只有一塊小手帕,所以頭髮擦得不干,煩死了。”
“天這麼涼,別感冒,趕緊回去吧。你老媽讓我捎的東西,喏。”洛陽指指腳邊的大袋子。
“是不是很沉啊。”
“你想說什麼?謝謝我一路辛苦了?”
“幫我拎上樓。”
洛陽早就想到了,嘆口氣,說,“帶我進去吧,正好你去樓長室幫我登記一下。”
“哥,你老是這麼忠厚老實,平常會不會被欺負啊?”洛枳笑嘻嘻地看著他。
這句話聽著有些熟悉,
當時那個女孩子梳著半長不短的碎發,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親切而不輕佻。她在他耳邊問著,氣息吐出來的時候他覺得頭髮都立了起來。
洛陽很快從失神中恢復過來,伸手揉了揉洛枳亂七八糟的頭髮。
“少跟我得便宜賣乖。就你欺負的最多。”
這句話好像也對那個人說過。用的是哥哥對妹妹的語氣——但是今天和洛枳一對比,好像,語氣相同,心裡的感覺卻那樣不同。
他總是反應慢半拍。
在樓長室門口,洛枳接過登記的硬皮本子,對樓長笑笑,阿姨,我哥哥來給我搬東西。
手裡拿著信不方便寫字,她隨手把它遞給洛陽,“哥,幫我拿一下,剛才下樓順手從信箱裡面拿出來的。”
洛陽低頭瞥了一眼薄薄的棕色信封。
好看的字跡。不止是好看。怎麼會是她來的信?
洛枳仍然在專心致志地寫著他的名字,他清了清嗓子,問,“你……同學的信?”
“哦。”洛枳沒有抬眼,心不在焉地說。
“該不是男朋友吧。”洛陽有點緊張,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無聊。
“無聊,”洛枳把本子從窗口遞迴去,“你看信封上的收信人地址是男孩的字嗎?”
“哦。”
樓道裡面人不多,上樓的時候洛陽聽著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腳步聲,忍不住又清了清嗓子。
“高中的好朋友?”
“能不能不找話題?沒話說就眯著。”洛枳撇撇嘴。
“你也就敢跟我沒大沒小的。”洛陽又嘆口氣。
算了,都過去的事情了,何必再關心。他跟在洛枳的背後朝著走廊的盡頭慢慢走過去。
洛陽的爸爸是洛枳的二叔,他比洛枳大了四歲,洛枳上大一的時候他已經上了大四,現在從Z大畢業了接近半年,正在北京工作。前一陣子回了家一趟,就順便給洛枳捎了些東西。
洛枳的媽媽一直和奶奶家關係冷淡,在洛枳五歲的時候徹底鬧翻,被從家裡趕了出去。後來奶奶去世,洛枳的媽媽才抱著她急匆匆地跨進家門。
洛陽在那之前並不是沒見過洛枳,但是當時太小,幾乎沒有什麼記憶。再見到的時候已經想不起來她的名字。那天大人們在正廳圍著癱瘓的爺爺哭成一團,洛枳的媽媽也哭得很傷心。洛陽突然瞥見那個瘦小蒼白的女孩子走近了停在另一個房間的床上已經接近幾個小時的奶奶的遺體,毫無恐懼毫無悲傷,居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洛陽站在門口張大了嘴,看著洛枳又去碰了碰奶奶的青白色的臉,用脆生生的童音平靜地說,好涼。
然後洛枳回過頭來,看著目瞪口呆的洛陽,居然朝他禮貌地笑笑打招呼。
“哥哥,我哭不出來,怎麼辦。”她從小就有很美的眼睛,洛陽被她盯著,漸漸不再那麼恐懼。
“什麼哭不出來?”他好歹也上小學五年級了,知道如何做個真正的哥哥。
“葬禮上大家都必須要哭的,可是我和奶奶不熟,哭不出來。”
洛陽傻眼了,有種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的感覺,這個妹妹只是歪著小腦袋盯著他,又回身看了一眼已經冷卻的遺體。
很多年後,他想起洛枳一本正經地說“我和奶奶不熟”的樣子,忽然很想笑,卻在之後從心間漫溢出絲絲涼意和心酸。
他鼓起勇氣走到奶奶的旁邊。
其實還是有點害怕這個屋子的,從最初和大人一起跪在床前磕過頭之後,他雖然一直哭,可是始終沒有進來過。僵硬冷卻之後的身體和臉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平常板著臉說一不二的奶奶。
洛枳顯然還在等待他的答案。洛陽側耳去聽客廳里含糊的哭聲,不由得鼻子發酸扁扁嘴角。
“奶奶很嚴厲,總是發火。不過其實人特別好。大家都指著她拿主意,所有人都依賴她。她……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