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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傻傻地看了許久,她深吸一口氣,站起來,緩緩地打掉身上的土,一步步地走回嘉禾一品。
當初熱烈地想要給他買夜宵的熱情已經灰飛煙滅,她的心和晚風一樣飄忽淒涼,現在的一切舉動不過就是一種執念,一種即使沒有人在看也要完成這場戲碼的驕傲的執念。
領位的服務員仍然是剛剛的那一個,看到她楞了一下。洛枳朝她苦笑著,舉起雙手,“摔了一跤,都灑了。”
服務員是個俏麗的小丫頭,聽到她的話體諒地笑了笑,把她讓到靠門的一桌,拿來了點菜單和鉛筆讓她自己劃,又過了一會兒,端來了一杯白開水,冒著熱氣。洛枳吹了半天才喝下一口,在小服務員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抓住機會朝她微笑道謝。重新點完菜,她慢慢地走到洗手間整理了一下,鏡子裡的人並不是很狼狽,褲子也沒有破,仿佛剛才刺骨的疼是做夢一樣,居然沒有絲毫痕跡。
她總是這樣,內傷外傷,全都讓人看不出來,仿佛看破紅塵刀槍不入,讓丁水婧她們白白冤枉。她說自己不在意,也不想解釋,然而車夫的說的話糙理不糙,她想了很久,如果真的有天有人因為這些誤會產生的惡意而捅了自己一刀,她也不怨?
想不通。摔了一跤仿佛老了十歲,她更加慢吞吞。
重新把粥抱緊懷裡,她這次小心看地面,走得很慢。
到了盛淮南的宿舍樓下才反應過來,自己要怎麼送上去?
男生樓門口來來往往的數道目光已經讓她頭皮發麻了。她慌忙撥通了張明瑞的電話,卻是響了很多聲都沒有人接。該死的,洛枳在心裡狠狠地詛咒了他一下,又傻站了幾分鐘,還是害怕粥變涼,又掏出手機,往他們宿舍打了一個電話。
宿舍電話自然也是從學姐那裡得到的。至於為什麼不打給盛淮南本人,她也不知道。
接電話的是一個不熟悉的聲音。她鬆了一口氣。
“你找哪位?”
“請問是盛淮南的宿舍嗎?”
“是是是,你等等——”
“別叫他!”洛枳慌忙大叫,電話那邊被她的氣勢震懾住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問,“女俠,你……有何貴幹?”
洛枳被他氣笑了,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還是直說的好。趕緊把粥送走,她腿軟,想回去睡覺。
“我是他的崇拜者,聽說他感冒了,所以買了熱粥,不過不好意思見他本人,你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下樓一趟幫我捎上去?麻煩你了。”
洛枳的聲音清甜,老大聽聲音就很喜歡,又想到有熱鬧可看,忙不迭地答應:“成,立馬下樓!”
既然對方不認識自己,洛枳倒也放鬆了許多,看著從玻璃門走出來的穿著拖鞋睡褲邋邋遢遢的男生,她笑得眼睛彎彎,打了個招呼把塑膠袋裡面的粥送上去。
“美女,我可先說好,我們老三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仰慕者能拿簸箕往外挫了,編上號都能抽六合彩了,你這份心意好是好,期望別太高,否則最後傷心可就難辦了。”
對方半是戲謔半是認真的一番話讓洛枳哭笑不得,她點點頭,說,“謝謝,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老大對她平靜的樣子有點驚訝,認真地瞄了她幾眼,“你……叫什麼名字?”
洛枳平靜地笑笑,“問這個幹嗎,您給編個號吧,我回去等著抽獎。”
慢慢走回宿舍的時候,迎面吹來一陣風,拂過剛剛還緊貼著熱粥外賣的腹部,她打了一個哆嗦,把手放在剛剛還有些滾燙的地方,摩挲了幾下。
溫度這麼快就降了下來,還沒走到宿舍,就已經和室外的夜風一樣冷清。
她回頭看看燈火通明的男生樓宿舍,又抬頭看看北京沒有星星的夜空,覺得一切都很沒有意思。
雨天
十一月中,冬天快要到了。昨天宿舍通了暖氣,自此洛枳就窩在角落裡面不願意出門。
她晚上沒吃飯,從超市裡面隨手拽了一盒方便麵。吃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沒有味道,原來粉末調料包被落在了盒子裡面。她這兩天總是遲鈍而混亂。用叉子把那個油漬斑斑的透明小袋子從麵湯裡面勾出來的時候她噁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高中時候她泡麵的速度是最快的。站在開水房的窗台邊,聽著熱水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然後費勁地把油包撕開。有時候開口撕的太小,只能用力把裡面凝固的油往碗裡擠。當時有個不認識的男孩子站在旁邊皺著眉頭看她擠油包,那場景歷歷在目。洛枳知道那個男孩子始終沒有說出來的話。
的確,那樣子擠出來的東西,很像大便。顏色形狀和……動態效果,都很像。
不過,今天倒是很順利,可能是因為天太冷了,油都結塊了,撕開以後方方正正的一大片落在碗裡面,一點意思都沒有。
面碗扔在桌子上,裡面還剩下一半的麵條,沒有食慾了。洛枳起身拿面巾紙把調料包擦乾淨,把它放在手裡面顛來倒去地玩,看裡面的調料粉和蔬菜末兒,發呆。
初中的同桌有個詭異的習慣。他每天都會帶來一包方便麵的調料,然後倒進自帶的水瓶裡面,很賣力氣地搖勻,蔬菜粉末就在裡面上下沉浮,水的顏色瞬間變成——那種難以想像的顏色。
然後,他很享受地開始喝,那種很珍惜的樣子,一小口一小口,半閉著眼睛,自然也看不到洛枳扭曲的臉。
最終還是忍耐不住了,有一天她問,你哪裡來的那麼多調料包啊?
他瞪大了眼睛,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我家天天早上煮麵條,好幾包方便麵一起煮,調料包都放進去不得咸死啊,當然每次煮麵都能省下一兩包調料粉啦。
那……好喝嗎?
他很慷慨地把瓶子遞過來說,來,嘗嘗。
那個礦泉水瓶子的邊角已經磨得發白,裡面的液體更是慘不忍睹,洛枳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瓶口的水跡上,咽了一下口水說,不了,謝謝。
男孩當時的眼神有點受傷,可是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把礦泉水瓶塞回書包,然後表情難堪地伏在桌子上面做物理題。
後來洛枳再也沒有看見過他喝那種飲料。現在想來她覺得很難過,這些看似無害的生活細節,詢問過多也會傷人。
她一直沒有道歉。道歉是一種重新提及的方式,第二重的傷害,還是當做沒有發生什麼最好。
然而畢業的時候,同桌卻送給她整套的EVA。
“喜歡《新世紀福音戰士》,對吧?”
她小心地收起來,高興地點點頭。
“考試加油。”同桌有點沒話找話的窘迫,班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卻仍然堵在過道上。
“你也是。”
“我有什麼可加油的啊,反正能上職高就不錯了。”
洛枳知道這時候安慰人家條條大路通羅馬是非常沒有意義的行為,所以還是笑,低頭不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同桌突然開口,“洛枳,你討厭我嗎?”